去久吉听苗寨

 

当我怀着岁月的殇走过,在久吉的山坳上,我看见我的曾经的脚步,变成久吉的酒歌,平常而轻漾,经久而不绝,永远回荡在我流连忘返的路上。...



现在才来说起久吉,似乎是有些模糊的记忆了。对久吉而言,尽管我已经离开了那里,变成了或不相干的路人,但久吉那地方,留给我的最初的忆念,却也是要好好感慨一番过后,才好正式忘却的。
久仰乡的久吉村,留给我的最原始的记忆,当要从那里的苗歌说起。那还是第一次去久吉的时候,就开始领教了的。那是早在四年之前,第一次去久吉的时候。那是调到久仰乡后的第一次下村,第一站就被同事们抢拉介绍着,到了那个全县第一规模的苗家大寨。车子开到寨头的路口,停了车,下得车来,从村头斜望开去,那种村寨的特有布局,还真是让人震憾至极。全寨500多户人家,一层连着一层,一级挨着一级地围着两座山头,半圆地围挤着。每一栋房子,不管是老房子,还是新房子,都一律苗家特有的吊脚楼、美人靠的格式。在村寨的路边,立着很多的凉禾架子,架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每栋房子的屋面,全是请一色的杉皮加盖;有的还在崭新着,好些却很腐旧了。有些屋面上甚至还长起了草和小树,可见时间过的很久远。



进得寨子去,全是清石铺就的路,高高低低,弯弯曲曲的。那些石板很光滑,闪着诱眼的青光。太阳从树缝里照进来,透过窗子里飘出的炊烟,轻轻袅袅的,似明似暗,像一种幻影。听着皮鞋落地的声音,清脆而轻晰,像踩在久吉的梦上,有怕惊动了什么那种虔诚的感觉。一路小心奕奕地落脚,直到那个神圣的坪子中央,竖着的芦笙造型上绑着一对特大水牛角的芦笙坪地方。
听说是新任的乡长来访,村里早作好了准备。趁着满腔的热血沸腾,我随村干们到寨子中走了一圈,转来转去,满脑子都是新奇的疑问,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是与陈旧有关。旧的房子,旧的风雨亭子,很旧的路石。有的房板木纹现出来很高,可见很有一些时日了。只有寨脚的一口水井,四边全用平整规格的片石镶着,一池幽清的水,不顾我们的感叹,哗哗地向外流泄。水柱约有腿粗,据说这井的水流量是苗家的祖先们预先测好了后,才搬来这里落脚居住的,不管年景如何干旱,都能足够全村人畜饮用。但据说现在已经不很现实了。现在村民们逐步习惯了在家里拧开自来水龙头,很少有人再来这里挑水。只是这水井还依旧有人管理,水质还依然这般清澈,水井的香火也还依旧这般旺盛,还在延续着古老的那种神迷。



绕着村子走了一圈,了解了一些情况。回到村长家的时候,早饭早已经弄好了。一屋子人挤得满满的。堂屋、火房和厢房里,摆满了大大小小五桌。全是些半老全老的头儿。村长说,这些全是这个村几大房族的鼓藏头,新乡长第一次到来,大家要一起见面,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习惯。大伙围着静了下来。菜就摆好在楼板地了,一盆水煮香猪肉、一钵内杂熬稀饭、一钵喒辣酸汤菜、两碗朝天辣沾。剩下就是一大桶的米酒。这酒还真是了得,看着村主任用木勺子把酒装满,倒在一排排的土碗上,那酒在碗沿边荡漾着,气势足可以把人压倒几分。我提醒自己,牢记同事们的介绍,无论如何,都要鼓足勇气,和这些苗家老大爷们大喝一顿,为日后的工作打好基础。看来这次是要豁出去了。
酒过三轮,三碗酒下肚,喝的气氛上来了。回过头看去,三碗过后,倒下了几个半醉的人。这回重新把桌子进行了调整,剩余的人重新围成四桌。酒又舀了上来,又是一个回合过后,好几个年纪稍长的又离座了,退开到另一边。当我们这边又在调整座位变成三桌的时候,那边退下去的老爷们什么时候开起腔来了。一群穿着银饰盛装的苗家妇女挤了近来,双手托着装盛满米酒的牛角,唱着我一点也听不懂的苗歌。唱完之后,我也就跟着听完,然后就稀里糊涂地把酒干了。如此这般先把客人敬完之后,村民们便互相唱着,敬着,喝着。我们也开始豪言壮语,气氛已经达到高潮了吧。



接下来的时候,酒量就渐渐减少。他们便平静了下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碗,里面装了半碗不等的酒,每两人左右手交织着,一人唱完了,对方喝了一口;接下来对方又唱,唱完了对方又喝了一口;唱来喝去,喝来唱去,好几个回合才把酒唱干。男的对男的唱,女的和女的唱;男的唱给女的;女的唱给男的。谁也不经意过了多久。刚才的喧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早已静了下来,只剩下几重交织的歌音。其实到了那时候,整个屋子里早已经装不下这些歌意。当我们喝酒的最后一桌散开的时候,唱歌的人们就挤出了屋外。陆陆续续去到寨中间的芦笙坪里。那里好像早已是人头攒动,都穿着盛装,银光闪烁,芦笙宣天。喝了酒的,不喝酒的,都自觉地排成了几圈的队,踩着芦笙的点子,翩翩地起舞,似醉非醉,似仙非仙。只感觉那时刻,什么烦恼也不曾有过。
酒醒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偏东倒西地走在回来的路上。在每一个路口,都有几个妇女提着酒壶,双手平端着牛角,唱着我们早已听不懂的苗歌。那歌声一琅一浪的,起起伏伏,好像从心灵的田野上飘出来,又从田野的心灵上飘荡开去,隐隐约约之间,只觉旷达、无欲、高远,使得内心格外宁静。一路上,我们一轮又一轮地把酒喝干。后面的大男人们,一边醉醉地吹着芦笙,一边从后边追赶上来。整个村子飘荡着歌声,每个细胞都洋溢着歌声,整个久吉,好像已经被歌声淹没了。只有高高的树,醉醉地站在村口的路边,似醉非醉地摇摆着,随着阵阵歌音飘过,撒下一路的荫凉。就这样,那种歌声,就一直占在我的心际里,至今没有消失。



后来的一个机会,我随王立一行再次去到这个地方拍《久仰情歌》的外景。整个过程虽然经过导演的精心策划,但我总找不到那次才有的那种震撼和气派。虽然他们觉得效果很满意,但我却认为不怎么样。直到后来的一个契机,我到了号称天下第一苗寨的雷山西江,参考他们修建的风雨桥建筑的时候,才有幸观光了那种场景。那里除了很些好像陈旧但却很新痕的建筑外,才发现那西江早已不是原始的西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换上了现代的包装,整个寨子里现代气派辉煌,做作气氛十足,场上的演出全是舞台的呆板姿式,缺少那种从骨子里飚出的原气,人群的眼里好像放着的是铜臭的光芒。
那时候,我才从一种远古的执着里彷然,对自己一次次地拷问,也许,是不是我们这类民族遗俗的守护者们的观念落伍了,才有了去久吉听听苗寨,洗洗心尘的那种感伤。
说不定,我那留在记忆深处的久吉,离这种结局也已经不会很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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