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童以及他们的梦幻世界

 

【旧作新语:写在前面的话】读书人杨先生安静的走了,以宁静的姿态走完了风云诡谲的105年,过程已属不易,姿态更...



【旧作新语:写在前面的话】

读书人杨先生安静的走了,以宁静的姿态走完了风云诡谲的105年,过程已属不易,姿态更为难得。遑而不及的是,各种批纠噪论喧嚣与尘上,一知半解地引经据典,断章取义地言之凿凿,各路道德骑士粉墨登场,无知无畏,好不热闹,观之无语。

我们很多人曾以“我与谁都不争,与谁争我都不屑”来妆点自己的豁达与洒脱,今天又以同样的话来质疑先生的争与不争,套用朋友的一句话“你们的问题是转发多而读书太少,读书太少还爱思考,思考完了还爱发表”, 任何以英雄的标准要求衡量别人的,都是一种道德犯罪;其实很想当面问问这些“评论点缀家”:先生之语,君知出否?先生之意,君心知否?

支撑我们人品的未必是我们的人品,而恰恰是那些用来证明我们人品的苦难。于百岁先生,想起两个不曾入世的孩童。总有一些简单纯真的情怀穿透岁月,直抵内心, 我们没有体会他们的苦难,我们也不用刻意去创造苦难,但请尊重他们的苦难与世界,更请勿用他们的苦难来妆点我们的道德与情怀。

一篇旧作,还悦渡新债。一份纪念,一份缅怀,为读书,为读书人。

突然想起微信上的一个段子“金木水火我,生旦净末我——读书去”。
 
两个孩童以及他们的梦幻世界


——以此怀念那些诗的岁月和曾为这两个孩童流泪的朋友

“遥想当年寒窗,球场上英姿勃发,考试前仓惶狼狈,卓然恍若隔世,那是个还没有PC和CD的年代,还不用为金钱百万眩目,也不用为Aids而担心,我们一伙人围在一间宿舍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抽着一分钱一支的香烟,喝着一块二毛钱一暖瓶的啤酒,读着各自豪情万丈的诗,唱着各自颓然失恋的歌,踌躇满志,慨当以慷……”从来没有想到一头长发、嗓音粗犷的刘欢对青春校园的岁月居然有如此细腻贴切的感悟。

在经过一段为生计而奔走流离的沧桑之后,对大学生活不经意的回首之际、许许多多的人与事在记忆中印象已是越来越淡,除了爱情与诗歌以外。

这两种注定没有体面下场的“尤物”一直贯穿着我们许多异类人的大学生涯,关于爱情,陈年芝麻,不提也罢,“三十岁之前没写过诗和三十岁以后仍然写诗,都是不可理喻的”。而诗歌,虽然眼下在人前已是一个羞于启齿的陈旧而美好的词语,却足足让我们一大群人曾经为之迷恋,为之狂热,回想起未,虽不能列为高尚,但并不至于羞耻,而那年代的两位天生命舛、天真质朴的诗人、他们的诗歌与人生的梦幻理想,对我们这特殊的一类人来说,对我们心灵的影响与震憾,却是无法扑灭,无可替代的。

我们称之为两个孩童,一个是早衰的孩子,我的同乡――海子,另一个是长不大的儿童,顾城。
先是在一个美而的傍晚听到海子之名及至刚刚知晓其名为查海生,我在故里时,就听到了他在山海关卧轨离开这个世界的消息。海子是我故乡一个赤贫的农家儿子,他从来没有体会物质的富有过,与希梅内斯不同,他甚至没有在生活中找到一个安稳的栖息之所,北大毕业以后,作为中国政法大学的一名讲师、他在北京边地的宿舍里,找不到电视机、录音机,甚至收音机,他既不会跳舞、游泳、也不会骑自行车,他只会在单调、贫穷与孤独之中写作,用语言构筑自己的理想天堂作为北大法律系的高材生,在八十年代中末期这个特殊的社会环境中,制度、理性、热情、理想的主义混合和无定义性把他挤压成了一个无法剖析的矛盾体,甚至他自己也无法剖析自己。“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此将火高高举起/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籍此次得一生的茫茫黑夜(海子《祖国》),世事的乱迷,迫使他躲进自己精心修筑的理想王国,在海子,他认为“诗歌不是视觉,甚至不是语言,他是精神安静而神秘的中心,她不在修辞中做窝,她只是一个安静的本质,不需要那些俗人来扰乱她。她是单纯的、有自己的领土和王座,她是安静的,有她自己的呼吸。“基于自己对诗歌的理解、他写下了大量纯净与浪漫的诗歌,月下的羊群,阳光下的村庄和故乡五月的麦地,渴望而不可及的美丽姑娘,现代人与自然和精神的不断疏离,在海子这里得到了修补和连接,他在自己构筑的诗歌世界里,以遥远、单纯和美好作为粮食,当世事的混浊遮住了这一切的时候、海子的粮食就断了,诗人也就早衰了,这个世界便再也不适合他。1989年3月29日,海子溟灭,昭示着曾经淫浸大学校园的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余晖的最后灿烂照耀,《诗人之死》中以悼文般的语言解释“海子之死,对于在瞒和骗中沉睡了几千年的中国知识界未说,无异于一个神示。也许从此每个人的生存不再自明而自知了,每个人都必须思考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当这个世界不再为我们的生存提供充足的目的和意义的时候,一切都变成了对荒诞生存能容忍到何种程度的问题,那么我们是选择苟且偷生还是选择绝望中的抗争。”幸而,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普遍不愿关注或根本不关注这些问题,精神已经在市场经济中被明码标价,所以我们大可以过得更自在,失去信仰的时代里,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宽容自己,只要有合适的标价或理由。



另外一个夭折的孩童是顾城,他始终没有走出也不愿意走出他的童话天国。他固执地以这一个“任性的孩子”的想象建造一个纯净的天国式的世界,他相信自己编织的童话“自己就成了童话中幽兰的花……/只凭一个简单的信号/集合起星星、紫云英和蝈蝈的世界/向没有污染的远方/出发。”作为理想主义者、他以自己想象的方式为自己甚至人类的精神困境虚标一片净土,这一梦幻也成了葬死他自己的精神诱因,是他逃避和拒绝现实的彼岸世界,是无法与现实达成契约的抗议形式。

然而,天国之梦毕竟是虚幻的,不可能有容于现实之中,矛盾的是,顾城一定要把彼岸幻想根植到现实之中,当他在刻意远离尘嚣的荒岛,在倾心相慕的女人身边,这一切仍然无法得到超脱时,“天国”彻底坍塌了,世界陷入黑暗,一起毁灭的,还有那个无辜的雷。


两个孩童是永远属于诗歌的,虽然他们代表的也只能是他们自己。他们在自己所处的那个动荡转型,思潮迭起和社会中心价值解体的时代,面对以生还的勇气去探索和寻求新的信仰和价值,还是放弃承担荒诞,以人生的绝望和失败去鸣唱魂灵之死的选择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者,他们以非同一般的勇气反省了以往坚持的虚妄,在痛苦中承认这一现实,他们人生的失败,同时也是某种文化的失败,是一个时代精神信仰的失败。面对道德的失落,信仰的沦丧,物欲的暴流,人们对终极关怀和普遍价值的关切为切近的利益“合法”替代,对此,除了固守自已心中悖离现实的幻想,他们手足无措,对现实无法获得合理性的解释,普通意义的丧失加剧了他们的精神危机,他们成了走投无路的迷失羔羊,他们不得不怀疑自己曾孜孜以求并坚信会在世界上确立起来的价值和意义,对确信的信仰失去了信心,这一可以理解的痛苦才是最后击碎他们内和生存愿望的最痛一棒。
他们的诗歌,他们的梦想以及他们的自弃行为也许并不需要得到也始终没有得到人们一个确切的评价式认同。然而对终极关怀和价值目标的追问并未因此得到解决甚至解释,文化与信仰的重建在许多人的意识中仍然是集体无意识。与我们众生不同的是,他们选择的是放弃人生,放弃了对生活的期望,而我们则大多数的选择是放弃理想,放弃了对自己的期望。

        “……当她们飞过生日的泥土、黄昏的泥土/有一只天鹅受伤/其实只有美丽的风才知道/她已受伤。她仍在飞行……”(海子《天鹅绝唱与集体凭吊》)。此刻,我想,在他们自己梦幻的世界里,这两个弃世的孩童一定可以自由飞行,并且无须受伤。


    关注 520悦渡书屋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