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怎么死去

 

欲望的体毛...

伯克利校园的草坪上,烈日当头
静静打坐,禁欲的愉悦
 天长地久有时尽,乐趣横生在湾湾

“比较文学”的期末论文完成了。这一堂“叙事与欲望”(Narrative and Desire)的课至此结束。自弗洛伊德到卡尔维诺,教授引导我们解构各种“欲望”和各种“欲望”的投射方式,解读各种文字如何产生与流出欲望。



很多很多的欲望,像是体毛一样,这里多那里少,这里狂野那里荒凉。

那么,有没有人,是没有欲望的活着?

那么,有没有某种欲望,是没有欲望?

欲望如何产生,又如何停止?会停止吗?

一如叔本华说这个世界只是人的自我的投射,我每每想到“人类”,想到“人类的情感”,想到种种可能有的共通性,我想到的是:解构自我。

自我的热情,冷漠,无情,恐惧,惶恐,落寞,思念,疼痛,压抑,躁动……

“Human beings are defined by desire.” 人类被欲望所定义。

当我向教授抛出那个宇宙大哉问:“Is there a possibility that any human can live desirelessly?”时,她双手撑住下巴,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退,这样回答。

我坐在她的对面,书桌横亘在我们之间,右手边是一堵墙,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一堵墙的书。左手边是一堵墙,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一堵墙的书。很多时候,我坐在她面前,眼光不自主地往这两堵墙上爬,从古典到现代,从戏剧到小说,从我到她,从我到他们……她的背后是一扇窗,窗户外是伯克利连绵不断的草坪和新鲜的樱花和一排排图书馆。第一次走进这间房的时候,欲望就被点燃了,我说:这就是我想要待的地方,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中学时代读伍尔夫的《一间自己的房间》,听她说:

“A woman must have money and a room of herown if she is to write fiction.”

女人要想写小说,必须有钱,再加一间自己的房间。我一直很信这个说法,高中毕业就想着炒股,有一大叔点拨:炒股主要是抱大腿,抱对了就没问题。于是一把火两眼发光准备在股市捞一把,结果当时我还未成年,暑假一过,火就灭了。而挣钱这个想法一直都没有死去过,在公众号一开通“赞赏功能”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在每篇文末写下:

“A person becomes a writer when people pay for it.”

我小小计算一下,现在一千多粉丝,要是每个人五元,就五千多了,绝对能两个多月自给自足还吃喝玩乐了——经济独立眼看着就在眼前!——我做了一秒那样的梦,才发现那不过是意淫。每次星星寥寥的赞赏数目都让我重新审视这句话——people是茫茫人海的过客,看一眼文章就走了,reader才是真粉丝,时而留言交流一下,真心难求。天长地久的爱抵不过天寒地冻的人事苍茫,一路走着,求其友声呢。

不过,即使挣钱那么难,我的欲望倒是从来没有消减,甚至,我设想以后的生活就是,在保障基本经济的情况下,写得昏天黑地手足无措不眠不休直至生命休止——写,写,写,写就是一切。有人问我理想的对象是什么样子,我想了很久都无法用任何一个字来形容,觉得空得无尽。后来转念想,理想的对象,不过就是那个,能够融入我理想的生活状态的那个人。就在我说我决定出国留学但因经济受限之时,有人向我抛出了橄榄枝,说可以支持我,如果决心和他在一起。那个时候,我的心里甚至出现了一个我不敢相信自己会有的疑问:为了理想,我可以付出多少?

我从来不愿意承认什么妥协,也拒绝因为什么所谓崇高的理由做什么“牺牲”。这样可怜的傲气,来来回回,已经二十年。慢慢看清一些自己曾经痛斥难以改掉的秉性,慢慢接受,竟才越来越自在——难以割掉自己偶尔的冷漠和时常的懒惰,就像,无法否定自己生生的欲望。

一路的起起伏伏让我愈来愈摸清我欲望的形状,哪料随之而来的,是愈来愈多的“已知”所带来的迷惑。

“两年前,马云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跟我探讨这个问题。”

这是美国历史的教授,我坐在她面前,目光低沉。我表达了很多的困惑,关于社会,关于历史,关于政治。教授的头发花白,卷卷的堆在脑袋上,听完我说的一大段近似于自白的疑问,她嘴角扬起来,

“You should view your confusion as a kind of creation. I think you are doing the right thing and I am sure you’ll spend your lifetime on it.”

我的耳朵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历史如何刺透社会心理,政治如何裹挟文化,文化如何渗入情感夹缝作响。想一想都血脉喷张。

教授说起她的好友,导演李安,说他如何能摆脱初始的束缚最后表达与创建,说起他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

噢,这部熟悉的电影。想到一位老师给我的十八岁礼物——小说, 想到那句,我记了很久的话:

I returned to scrutinizing the horizen, my hopes high.



这句话是,Pi 已经被困在大海小船里太久,昏睡之后,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747天前,我读到那句话,那个时候的我,在与世隔绝的珠海,念着一个不甚欢喜甚至厌恶的专业,不识悲欢。747天后的现在,我身处世界顶尖大学的图书馆,想起这句话,才知所有的巧合都在冥冥中铺就一条注定弯曲但逐渐清醒的道路。

文字太美,我忍不住久久把玩;人性太有趣,我忍不住痴痴贪看。一个人的原始欲望,不会因什么阻拦而有丝毫消减,也不会因天寒路远而退却沉默。

而真正的热爱,就是这简单却执着的欲望吧。

有朋友问:你希望怎么死去?

我说我希望能死在山里,就像是《观音山》里张艾嘉的纵身一跃,一转眼,消失翠绿间。

但其实,最希望的是,死在火里,一把火,欲望燎原——就那样死去。
-留言告诉湾湾,你希望怎么死去?-
-DNE-
这是第六十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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