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重要还是做事重要，都不及认真做个小丑

明者处世莫尚于中优哉游哉于道相从...



诫子书

诗/ [汉]东方朔

品 / 亢霖

明者处世
莫尚于中
优哉游哉
于道相从
首阳为拙
柳下为工

饱食安步
以仕代农
依隐翫世
诡时不逢
才尽身危
好名得华
有群累生
孤贵失和
遗余不匮
自尽无多
圣人之道
一龙一蛇
形见神藏
与物变化

随时之宜
无有常家

品

常常陷入一种矛盾，如果一个作品、一首诗，气韵和技艺是迷人的，有诗歌铿锵叩人的声响，表达的价值却是与我的整个三观为敌的，该不该重视和纳入视野，拿出来推荐品评。这矛盾犹如对于一个人的爱恨交织，犹如夜半的梦餍，有时在一个小小的时空里回旋，有时穿越了渺小的自我，响彻千年。
在千年中触摸这样的矛盾，就找到了东方朔，找到了《诫子书》。

可能有朋友要无注释地阅读这首诗还有障碍，这里简单地拎出其中首尾相贯的主调。“明者处世，莫尚于中”，是说一个明智的人做事最好合乎中道、中庸，“中道”呀，听上去是多么不错多么没有问题的字眼，老祖宗最善于发明这种没有问题的字眼。要中道，凡事就不能追求极致，话一定要说一半不要全说出来，任何时候都不要鲜明地表达立场，要留有余地。要“优哉游哉，于道相从”，所谓的道，不是像信仰那样至死追寻的终极真理，是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准谱的东西，所以一路下来，要“以仕代农，依隐翫世”，你虽然当着官，但要像个狡猾的农民一样，最好是占着个官位，恬淡、隐世，不要负什么责任，遇着困难就躲开，最好只领俸䘵不要管事儿，反正铁饭碗国家发工资也不计较你到底有没有贡献。因为“才尽身危”，太有锋芒彰显才华会危险的，遇事就往后缩吧;因为“自尽无多”，要全力以赴穷尽极致，就会暴露自己的匮乏和弱点，所以凡事都来个半吊子吧不要较真。“首阳为拙，柳下为工”是用典，首阳山是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的地方，这两个人死心眼子“为拙”是笨蛋，千万不能学，要像柳下惠那样啥时候都随遇而安无欲无求，与世无争怎样都行，才是得了做人的真谛呐，孩子。

所以，这首诗歌全篇只讲了一个千古的大道理――一定要会做人呀。

如果尽得这种做人的真传，一定恰好会像东方朔的样子――小丑。

我喜欢东方朔，因为他虽是小丑，却是个可爱的小丑，后来又有许许多多小丑，并不可爱。东方朔举出了伯夷、叔齐，他不知道后世还有多少蠢蛋们没有领会他的神谕，有关羽有岳飞有文天祥，有方孝孺有袁崇焕有谭嗣同，这些人学尽了文韬武略，却没有学会他早早传授的做人之道，果然是不听小丑言，吃亏在眼前，个个走了伯夷、叔齐的老路，死于非命。为什么一个这么简单的道理，就是忠诚、信念和执着跟这片古老土地上的做人之道是相悖的，他们就是想不通呢。

不是所有人都想不通，比如旧时代的洪承畴，比如新中国的郭沫若……哦，到了新中国，想通的人格外多。到了改革开放，会做人又获得了一个现代的冠冕――情商高。

常常看到一些成功人士，比如演员歌星之类的，介绍起成功经验来就是“做人最重要，比专业更重要”，心想你一个演戏的唱歌的，不把舞台片场上的真功夫放在第一位，动辄就是“做人”。不管经过多少言辞包装，你们所谓的做人，不就是和谁好和谁不好和谁模棱两可吗，再往具体里说，不就是跟谁睡不跟谁睡跟谁半睡不睡吗。

其实我知道东方朔是对的，在这片土地上要生存，要华丽转身，当然是做个小丑最有效了。何况我还这么喜欢这首诗歌，它有着娓娓道来的从容气息，有着云蒸霞蔚的时空转换，当“一龙一蛇”出现时，我愿意给予现代误读，去勾划这诡谲的意象场景。对这首诗歌的矛盾态度，犹如我和所有人矛盾的人生。我知道所谓的做人道理还会被代代书写，甚至再被写成诗歌。但不会有超过这首的了。

但我仍要举出相反的诗歌：“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我也愿把牢底坐穿”。我期望，就算不当烈士不去坐穿牢底，至少还有人选择不当小丑。点击下面音频，可收听黑洞的朗读。

    关注 诗歌是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