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侠的荒唐情史(五)

 

第五章邻居刘氏兄妹...

段少侠的荒唐情史
2016.6.9 第五章 邻居刘氏兄妹

5:56pm-9:45pm

墨尔本的冬天很冷,这种冷不像国内南方那样的湿冷,冷地让人绝望,这里的风大,至少是能用外物抵挡。段少侠总是在冰冷的季节里想起小时候山里的太阳和沟里的小溪。少侠曾经有一段时间总是做着同样的梦,梦到和小伙伴一起在溪边捉蝌蚪,想起手捧一起清水,小蝌蚪在水中甩着尾巴畅游自在,少侠总是会傻笑,因为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蝌蚪,甚至连青蛙都没有见过。

去年端午节买的粽叶还放在纸箱,没来得及裹上糯米。少侠小时候只吃过三角粽,里面有一颗红枣,粽尖蘸上白糖,甜地腻人。吃到粽子的次数不多,所以仅有的一次,少侠记地特别清楚。后来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咸的肉粽,改变了原有的世界观,少侠也欣然接受了,她也爱咸粽。或许,对于少侠来说,她爱的只是糯米,而不在乎味道。就像她后来信奉只爱灵魂,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各有各的味道,生来就拒绝某一种,那一定是没尝过好吃的。因为几乎很少进城,她也不知道城里哪个地方有卖粽子;现在,她也相信这世界存有真实的感情,但无从寻找。

不过端午这件事让少侠记起邻居刘氏兄妹,因为他们的爹总是在端午节负责划龙舟的事项,身强力壮,是个壮士的中年男人,时常在夏天光着膀子,挺着大肚子,还有油腻的头发和永远不刮的胡子。少侠从来没有见过刘氏兄妹的亲娘,这好像是一个很避讳的话题,偶尔从他们的聊天中听到片言碎语,大致就是他们的亲娘跑了,丢下这兄妹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和谁跑了。

关于女人抛夫弃子的事,幼时的少侠以为是很正常,因为镇上总是有这样的故事,少侠从来不会觉得奇怪,甚至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的合理性,大概父母不要孩子也是天经地义的,孩子是男人和女人一时激情的产物,不具有任何意义。就像镇上曾有一户人家请了江湖神医住在家里给儿子治病,骗吃骗喝一整年,最后儿子被治死了,丧礼的酒席上,少侠听到别人讨论那是骗子时还很惊讶,因为少侠一直以为每个人都是有正常的判断力,不可能有父母请医生把孩子医死,蠢不至此。现在想来,那些人不是蠢,而是无知,这里的无知不是不是贬义词,就像愚昧有时只是一种事实的陈述,并不具有否定色彩。

刘氏兄妹俩因为亲娘不在身边,懂事很早,哥哥几乎承担了照顾家庭的责任,其实也就是看家,因为他们那个膘肥体壮的爹时常不见踪影。少侠一度曾感到困惑,这兄妹俩是怎么生存下来的。他们的家和少侠的家就隔了一道田坎,少侠出了院子,走下石梯,跳过一米杂草丛生的田坎就到刘氏的家了,房子周围总是长满杂草,偶尔少侠会扯下一根狗尾巴草,自己编个戒指,把它戴在手上,除此之外,少侠还用狗尾巴草剔牙,然后佯装咬在嘴角,扮流氓。

其实,刘小姐曾叮嘱过少侠不要跟刘氏兄妹一起玩,她觉得没爹娘管教的孩子是不乖的,或许她也只是嫌弃刘氏家没有钱罢了。少侠想着自己也是没人管,跟刘氏兄妹并无多大区别。因为少侠总是很乖,从来不会跟刘小姐透露自己跟谁玩耍,甚至有一次在刘小姐嘱咐完毕后,还假装好奇地问,刘氏兄妹的妈妈去哪里了,还撅着嘴巴嫌弃刘氏兄妹家又黑又脏。刘小姐总是谨慎地回答,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少侠没有想管,也没有能力管。这只不过是少侠向刘小姐表明坚定立场的策略,然后可以背地里无所顾虑地找刘氏兄妹玩耍。这种墙头草的本事,少侠总是在刘小姐和她爹面前使用。

但不得不说,少侠心里是有些疑惑的。刘氏家一共两间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客厅里又兼顾厨房的功能,家里没有像样的桌子和凳子,唯一完整的家具竟也是那句木头龙舟,过节时会重新散发着新的油漆味,在屋外就能闻到。房间总是又黑又乱,没有白炽灯,一只瓦数极低的灯泡,夜里昏黄的光就像太阳落山前的奄奄一息,总让人新生悲凉。实话说,少侠每次走进客厅都有些害怕,偶尔不小心还会被地上坑坑洼洼的泥土坑绊一跤,每次都小心翼翼。他们的卧室有一架木床,很奇怪,少侠很少见到棉被。

对了,那时煤气灶都是一种稀罕的存在,刘氏家自然不可能有,客厅里有一个泥巴糊起来的土灶台和一具掉了漆皮的蜂窝煤炉,少侠一直很好奇兄妹俩是如何做饭的,甚至怀疑过他们有没有吃过饭,因为少侠在刘氏家没见过米缸,不过见过他们吃土豆面条。少侠周末找刘氏兄妹玩耍,玩地最多的就是过家家做饭。少侠也总是被怂恿回家偷大米,刘氏兄妹找木材,直接在他们家小院里烧柴生火做饭。因此,周末时总有几股浓烟在刘氏家上空升起。

少侠除了在家除了偷过大米,还偷过油,偷过盐,当然也偷过钱,抽屉里刘小姐放了多年废弃的硬币,少侠用来买辣条和榨菜,为乏味的午饭加料,对了,曾有大半个学期,少侠都是自己带着淘好的大米,去学校锅炉房蒸饭,中午就着一包辣条把松软的白饭吃个精光。少侠总爱放多一些水,米饭稀稀拉拉但又黏稠,处于稀饭和干饭之间,看上去有些恶心,但是少侠始终偏爱。午饭时间,时常一个人爬上学校门口的石阶,盘腿而坐,捧着饭盒,嚼着辣条,扒一口饭,望着不远处的学校茅厕。

少侠在家“借”了米之后,总是小心翼翼地把米缸里的坑抚平,绝对不会让刘小姐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刘师兄妹负责生火和偷菜。他们家门前就是一片菜地,盛夏时总有饱满细长的豇豆,紫地发亮的茄子,还有糙皮的丝瓜和分量十足的大南瓜。少侠是绝不敢去偷别人家的东西,即使有胆也不敢显现,这种有损颜面和承担风险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兄妹俩找食材时,少侠就学着一个人生火,被青烟呛地直流眼泪,然后拿着破扇,嘴里念叨着土歌谣“烟子,烟子,你莫熏我,要熏就熏到河那边去。”若三人围在一起生火,就真的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场面了。

刘氏家没有像样的碗筷,少侠时常折了树杈当筷子,树皮香味混杂清粥野菜是周末特别的美味。刘氏兄妹对于这样的美味也是乐此不疲,每次都异常满足。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刘氏兄妹从来没有去过少侠家,一次都没有。少侠从没有邀请过,兄妹俩也没有提过。似乎他们俩除了自己家,也很少去别人家串门,潜在的默契和本有的自知之明。

刘氏哥哥和妹妹相差约五岁左右,刘氏妹妹比少侠长两岁左右,留着学生头,但没见过她上学,皮肤很黑,大概只是因为没有经常洗澡,但少侠时常看见她在院子里坐在一个红色大塑料盆前洗衣服。刘氏哥哥很瘦,大笑起来总是露出牙龈和一口黄牙,夏天光着膀子,总能看见根根肋骨分明。少侠印象里的他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和一群男生混在一起时,偶有听见青春期里心知肚明的段子和笑话,这是少侠从他们的笑声里分辨出的。

那时的少年们都活地自在并且肆无忌惮,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出生都没有任何预设,对于未来更是没有任何期许,如果一辈子都生活在镇上,这世界应该也根本不会理睬他们存在的意义,更无从谈起价值,只有上空飘起的青烟证明他们还活着,或许那缕青烟能召回他们的亲娘。现在少侠总幻想自己能俯瞰曾经生活的那座小镇,去看盛夏里平楼上躺着且赤裸着的每一具身体和灵魂。

少侠除了被怂恿偷油盐大米外,还被怂恿偷蚊香和打火机,这也是刘师兄妹经常带着少侠玩乐的项目之一。带着蚊香去广柑树林里捉天牛,广柑又名脐橙,是当地有名的水果,个大且甜,有特别的香味。少侠家门口就有一片广柑小树林,广柑树因为没有打农药,树上总是留有树洞,天牛就住在树洞里,把点燃的蚊香放在树洞前,不出一分钟,天牛们就纷纷往外跑,少侠总想着天牛是不是也会打喷嚏。等它们探出脑袋时,就捏着两根细长的触角,装进塑料袋,捉上数来只后,就装在塑料盆里,让它们互相斗殴,再互相残杀。

天牛的触角像竹节般,有特别的手感,通常用天牛触角的节数来判断年龄,少侠至今也不知道这一方法是否科学可靠,但那时每个人以抓到触角最长的天牛为傲。在少侠思考关于人的生死问题时,曾经用天牛做过实验。

少侠那时想着人死了,身体会不会腐烂,因为每次和小伙伴路过坟墓时,每个人总是神色紧张。少侠想了很久,没有明白,这样的疑惑自然也是不敢过问刘小姐,田大勇胆小,芦苇对此事嗤之以鼻。只有少侠一根筋,固执追寻。望着塑料盆里一群天牛,少侠萌发了杀生念头。于是,少侠拿着削中华牌铅笔的小刀,分尸了五只天牛。头,触角,身体,翅膀逐步切割开来,然后埋在了露天楼顶上的花盆里。

少侠把泥土刨地很深,把每一具尸体小心翼翼地凑放在一起,用小纸团包住。为了表示神圣和敬畏,埋葬好天牛后,少侠在花盆前退后三步,郑重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像是小时候在外婆坟前一样,额头碰地的声音异常响亮。站起来后作了三个揖,然后开始漫长的等待。

少侠预设期限是一个月,可期间下了一次大暴雨,下雨那天少侠紧张地睡不着,她觉得天牛要被雨水冲刷,腐烂地不成样子,急地想哭,最后终于忍不住刨开土,挖出了天牛,刨土的时候,少侠手都在发抖,她无法想象腐烂恶臭的场面。但事实是天牛依旧完整如初,触角,头,身体和翅膀样样俱全,甚至翅膀因为不见光日又被泥土滋润,反而愈发锃亮。少侠破涕为笑,但又有些失望,因为实验结果和预期相反,就像少侠后来总做错误的感情定论。

最后,幼年的少侠得出了关于人死后的结论,人的身体不会腐烂,反而会更加光彩。因为埋在土里可以不受阳光曝晒,隔绝污染,然后自在修炼。人也不会丢失或者缺失身体哪个部位,一切如初。少侠想着死也是不错的退路。

少侠临走的那个夏天,刘氏兄妹家周围那片狗尾巴草疯狂生长,基本没过少侠的身高,少侠再也没有跳下田坎,走进那个黑漆漆的客厅,大概木头龙舟已经蛀虫发霉了。据说兄妹俩的娘亲有回来过,他们也搬家了。少侠不知道她们搬去何方,但希望那个地方不再有青烟。

自此之后,少侠没有再见过一对兄妹俩,他们像天牛一样被切割,但依旧完整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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