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父的《看画记》(一)

 

看画记...

看画记 
文/墨父


江苏省国画院的书画展名称是“金陵风骨,其命惟新”。这名字很是不俗,令人想象“钟山风雨起苍黄”,“王浚楼船下益州”,想象“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金陵、江宁、白下、石头城……令人想象的,究竟有多少?

“其命惟新”,我想是就“金陵八家”而言的,明清之际,以龚贤为首的书画家聚居金陵,在创作上不落前人窠臼,各自抒写山水性灵,既是一个群体,而又面目各异,在“吴门画派”笼罩的江南画坛奇峰突起,对后世广有影响。

江山代有才人出。新中国后,文脉渊薮的南京继国民政府的首都之后,思想文化不甘落后,于1960年成立了江苏国画院,是北京画院、上海画院之后的第三家,为日后“新金陵画派”的勃兴深植了根基。而首任院长傅抱石发起的“二万里写生”,组织数十名画家,游历半个中国,行程二万三千里,将国家设、人民生活与艺术创作相结合,形成了“新金陵画派”的艺术理念,即自觉的创新意识,辩证的民族意识,高尚的人文精神,激情的写意精神。

江苏画院果然是人才济济,国家美术馆一楼的十七个展厅被布置的满满当当,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还是从“九老”看起吧,展览也是这样布置的。傅抱石当然是领军人物,虽然他的代表作不在展出之列,那幅《江山如此多娇》在人民大会堂,而其他著名画作也早已被博物馆、美术馆或私人收藏,动辄千万元,难得一见了。这次展出的有山水、人物,仍能体现其特色。山水是“抱石皴”,拖泥带水,浑茫淋漓,学石涛而不困守石涛;人物是《离骚》、《九歌》中云中君、湘夫人等形象,时近端午,使人想起行吟泽畔的那位楚国诗人。傅抱石的画气魄极大,山水以雨泉瀑布最具神采,一幅《镜泊飞瀑》,尺幅不大,用笔不多,而画中瀑布脱纸欲飞,站立画前,甚至感到飞瀑的水汽和凉意。徐悲鸿说傅抱石的山水“恣肆奔放,浑茫浩瀚”,的是确评。

接着是钱松喦,他的《红岩》等画作也是看不到的,但巨幅的《太湖新貌》已令我知足。看钱松喦的画有一个突出的感觉:画如其人。他的松、石、太湖,甚至大寨的一株柳树,都让人感受到一种古拙,一种朴素,一种大美不雕,一种长者风范。还有宋文治,江苏画院成立时,他还是一位副画师,但他的天分和努力让他成就卓然。他是太仓人,依傍太湖,他对杏花春雨江南的理解胜人一筹,表现手法也胜人一筹。他的落款清丽俊朗,一如他的画面。我觉得他的字与清雍正朝的榜眼王文治风格近似,一同看画的《人民日报》退休美编钱老师大为赞同。我俩都认为,宋文治是“新金陵画派”的卓荦拔萃者。



当看到张晋的《枣红柿熟高山绿》时,我再次为江苏画院当年的万里写生所感动,生长于江南姑苏的张晋,耳濡目染的是家家流水,户户小桥,正是有了万里写生的西北之行,才有可能完成这一表现黄土高原中秋景色的传世之作,把他的青绿山水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一个背着画夹的小姑娘,大概十几岁吧,踮着脚立在画前,一位年轻的女士——她的母亲,在一旁解说:看人家的设色,多艳丽,可是一点儿不俗气。画黄土高原,就他这样画!

还有余彤甫、丁士青、亚明、魏紫熙、张文俊、等等,这些注定要在江苏画院史上留名的“新金陵画派”的中坚,分别以自己的才情和勤劳留下了不朽之作。作为有别于传统的“新金陵画派”,他们高扬创新意识和民族意识的大旗,紧握时代脉搏,前无古人地把现代工业化生产与传统山水相结合,并取得了自然交融的神奇效果。汽车、轮船、电杆、烟囱,这些深为传统山水忌讳的元素,统统被“新金陵画派”拿来入画,而且得心应手。那一排排电杆,就应该和青松一样长在山上;那一艘艘飘着红旗的轮船,是宽阔大江的一抹亮色。丁士青的《水库工地》、张文俊的《积肥》,寻常画家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在他们笔下却成了佳构杰作,是扎实的功力,是深厚的学养,是对生活无限的深情。

画展中的两幅合作大画使我流连再三,一幅是1958年的《吃饭不要钱》,由钱松喦、余彤甫、魏紫熙、徐天敏、宋文治、吴俊发、张文俊、叶矩吾、亚明、傅抱石十人合作;一幅是1960年的《人民公社好》,由余彤甫、顾伯逵、丁士青、张晋、张文俊、宋文治、钱松喦七人合作。前一幅画里,有清晰的“吃饭不要钱,幸福万万年”的横幅标语,有“水稻亩产十五万斤”的宣传画,有公社食堂“今日三菜一汤外,每人增加猪肉半斤”的通知;后一幅画中,有“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架桥梁”、“迎接城市人民公社化”、“人民公社万岁”等标语,有“幸福村第二食堂”、“生活服务站”、“幸福村托儿所”等标识。这些带有鲜明时代印记的文字,是激情,是憧憬,是乐观,是冲动,是形势大好,是盲目激进……,画家们看不到高歌猛进后面的隐忧,他们只是忠实地记录时代。

钱老师是时代的经历者,他感慨于“吃饭不要钱”之后的困顿,感慨“人民公社化”的激进,“大跃进”太盲目,“浮夸风”真害人。“往事不堪回首,只是教训太惨痛,我们都难免犯错误,但历史不可重复。”他说,“但那个时代的人真的很纯净,心底无私,光是让这么多名家合作一幅画,就可见一斑,现在不可能集合这么多名家这么创作了!”钱老师曾与“九老”中的几位有过交往,故人已逝,其风可怀。我注意到,《吃饭不要钱》的落款是傅抱石所题,而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最后;《人民公社好》的落款是钱松喦所题,他也是先写其他画家,最后才是自己。

确乎如此,下面的作品中再没有多人合作完成,这当然与人们的思想观念的转变有关,更与艺术家的学养、修养、涵养有关,个人的天分加上努力勤奋,一定会在特定领域独树高标,但如果没有远大的抱负,阔大的胸襟,就难以放眼四海,包罗万象,可以成就一名杰出的艺术家,但难以成为领袖群伦、横越百代的超一流大师。

江苏国画院代不乏人,后起之秀不胜枚举,十七个展厅,厅厅有亮点,人人有精彩,颇似当年龚贤所说:“今日画家以江南为盛,江南十四郡以首都(南京)为盛,郡中著名者且数十辈,但能吮笔者奚啻千人!”“金陵风骨,其命惟新”,我们早已告别了“浮夸”、“跃进”的时代,改革复兴的风帆高举,国运兴则画运兴,假以时日,使“金陵画派”的继承者学术精进,涵浑百家,则个人幸,艺术幸,国家幸!

作者简介:

墨父,本名陈锐杰,在开封市顺河法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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