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久 ▏他按照你的方式去想比用他自己的方式替你去想要更正确一些

 

“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以求声。”...



(十六)

镜子可以是自喻的或验证的

而我恰是一种非自明之物

我看到的部分并非真实

尽管我依然开始确认我的眼睛

镜中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

那双眼睛像一个幽邃的通道

总是带一点黑的气氛

我的目光一直照进去

光并没有将黑点着

应许之地乃是黑的身体和宇宙

这是一种密度很小质地很薄的黑

我踩着走了进去

我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我和影子套在一起

或者我和我套在了一起

我只觉得那是一个肉身的空间

我并没有看到器官或者别的什么

尽管我走得很深也很陡峭

可我依然没有得到什么

最深不过是深到一声鸟叫里

或者一群鸟叫布满的寂静天空的中心

所有的身体都不透明

所有的眼睛都只能看见另一个自己

而那最终也不过是一副身体

谁还能看出多余的东西呢

当我原路返回

我甚至感觉不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而我停在原地端详着的原来那个人

依然站在此刻

内心的镜子并没有坍塌。

2016.4.13

(十七)两鸟

凡在身边的我都远离。

凡在遥远的我都渴慕。

暮鸟投林,夕光不能产生任何意义

坐在夕光下思考不如背对它的光芒

两只春蚕躺在桑叶的荫凉中

构思不出一个蜡炬成灰的梦

而黑暗的树木一次次顶疼我的内心

最后止痛的只能是银烛和天光

我向南张望,其实是在心上寻找一个人

想象于是变成统驭心灵的东西

爱上一种痛苦就必然要把它的种子藏进一个伟大的传统

南风吹不尽,我就用卷纸点燃一根桔烟

燎原,或者烧遍天空的湛蓝

其实最后能烧的只是一株狗尾巴草上细细抖落的绒毛

我已厌倦两只鸟的任何一种相处模式

两只鸟被从生谈论到死并没有谈出任何道理

惟愿爱情回到一开始的地方,以任何一种姿势

仔细拈出古人的嗓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注意开头,停顿,均匀的气息和尾音)

这第一句诗就是我想说出口的全部情话。

2016.4.21

(十八)献给LX

长夜里,南方和北方一起失眠

在很晚的时候,只要一声呼唤

你就会从洞口出来。你在倾听。

钟声一直敲着梦口的门环。

我们挨坐在夜色深处的冰凉

台阶上,抱着膝头絮语

像棉花般的云朵飘来飘去。

我不断感受到你传递过来的温柔

善良如水。多么轻呀!

你的语调像雪继续落在雪上。

你的责备啊,多像一尊将矛头

对准自己,而把手柄指向我的

慈悲的菩萨。它们那么少。

你是玉净瓶里的水,带一点凉意。

我仔细想过,不可以把你高高举起

放进一座佛像里。

自然也不能把你比作任何高于头顶

的事物,比如星星和它心上的永恒。

你坐在众人中格外寂静。

我坐在湖边清闲地望水。

或者你藏在词里,用心目才能看清。

苍天已老,你依然站在春天

手搭凉棚,变成一个为鸟指路的人

握着柳枝,长夜的路上有人悄悄睡去。

2016.4.21

(十九)

当我念及你已处在记忆衰老的位置,再往回拨一秒历史

并不能多捡几片玉兰的花瓣。我是很难喜欢上那种白灵

在突然一阵春雨中走向春的消亡的。过去的几度春秋把

每个人都改变了一些。回过头来我不能指认一个春夜的

荒诞与无聊。那时的发愤像极了放错地方的宝贝和废物。

我没有胆量穿过黑夜抵达一束光而忽视那过程中的细节。

你的游戏包括那些并不好玩的东西呈现出的诱人的晦暗。

我知道所有秘密都借着夜色公开,黑色的背景遮蔽最深。

出土即化的古董的命运注定只能成为少数人珍惜的遗迹。

我甚至不曾在你的心上留名,或者在春日成为你的回忆。

你也并不能在我心底唤起特别的什么,特别已经消融在

普通的见识和阅历之内。你与我早已成为某种残余记忆

的材料。你住在源头。你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适合讲给那

初尝禁果的人听取。所有的真实叠加在一起并不超过零。

我不愿承认是你成就了一个诗人。毋宁说诗人自己通过

你让他更清晰如何成为一个诗人。你总是以缺席的方式

参与到他的生命。或者说,他按照你的方式去想比用他

自己的方式替你去想要更正确一些。我从未去看过冰雕

也没在冰天雪地住过半年以上。正如你不知道,在我的

故乡有时煮包谷米有时炒莲花白,它们一样好吃。我们

身上显现了诸多不同。理解是从你的血管走向你的血管

或者从我的道路走向我的道路。我想认真清理然后命名。

清洗旧伤,把堆积的时光的透镜打碎,像清理一件遗体

埋了很久的疼应该归还它的昭雪。每晚的月亮总有离人

自告奋勇把它挖出来。你爱行香子,爱菩提,爱玫瑰茶。

我爱诗,爱人,爱自己。一阵鸟鸣从窗外飞掠而过,风

继续吹打着关闭的门。我放下笔,加入人群,走进菜市。

2016.4.22

(二十)漫长的下午

漫长的下午像暮春铺满落蕊的河堤

像柳枝虔诚地把脖颈伸进春水中央

漫长的下午疲倦应该从身上扯下来

直到春鸟拢集午夜的月光慢慢烧尽

漫长的下午神也出去散步、晒太阳

而我们被打上封条    嵌进椅子里

目光浑浊   想象着白发苍苍在冬日的雪地里壮烈燃烧

内心的供果生怕掉了下来

漫长的下午里键盘手飞速奔跑

噼噼啪啪的声音噎住了湖光上神的呼吸

漫长的下午在这间屋子里寂静地打鼾

我们继续坐着,无人堕落,望向窗外。

20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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