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今夜请将我遗忘

 

大哥,今夜我们不诈鸡。...



我大哥自是不易,18岁只身闯京城,怀揣两千学费,心中十万块垒,你想。

后来大哥开着X6经常出现在我租住房的小区门口时,我的心情是无以名状的。

但门卫大叔的眼神是浮夸的。

浮夸到有一次清晨,到了小区门口,副驾上的我情不自禁地问大哥,哥,你说,我像那种被轻易包养的小白脸么?

大哥可能没听见,兀自点了一根红晥,咬了寸烟屁股,使劲儿闷上一大口。

烟雾涌到他略显虚肿的眼睑上,他不得已乜斜了下眼,然后迅速把烟屁股咬到嘴角。

我目睹大哥这整套儿的动作后,就忘了刚才的那句问话。

谁知大哥这才腾出半拉嘴角说,你给我滚下去。

我滚进小区,偷瞥了一眼门卫大叔,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儿疼。

细想起来,门卫大叔浮夸得也没毛病,一个安置房小区里的一个弱不经风的租房小青年,每天夜色降临,都会被一辆豪车给接走,翌日清晨再被送来。是你,你咋想?

但有一说一,那年初秋,长江长,黄山黄,我真的和大哥躺在了一张床。

我们被九爷给拽到黄山诈鸡,安排住在一个老旧的烟草宾馆。我大哥是那种可以把五星级酒店也住出火车站旁边15块钱一晚旅店感觉的人。但是反之就很难成立。比如,大哥进房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鞋给甩掉,然后光着脚在房间里泡茶抽烟谈生意。心情好的时候,大哥还会一屁股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盘腿想一首诗,又或者是一个姑娘,但是谁知道呢。

总之啦,那晚,我和大哥住一个房间。

可是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我们那间是个大床房。

其实一开始,我和大哥都是拒绝的。

但因为隔壁的诈鸡比赛一触即发,我们暂且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地拒绝。

等到比赛结束,我们再一次站在这张大床前,充满忧伤。

大哥愣了一会儿,打了个呵欠说,这个老鸨九爷,小郑,我派你明天去法克他。

我站在大哥魁梧的背影里低声嗫嚅着说,那么的,眼下如何是好呢?

大哥支楞八叉地往床上一倒,梗起脖子瞪着我说,洗澡,睡觉。

且是管不了那么多呢,毕竟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黄山初秋的夜,溽热难消,空气干涸。

我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大哥已经赤身裸体拽着被角呼呼睡着了。

我本打算叫醒大哥去冲个澡,但犹豫了一下没忍心。你想啊,白天大哥开了半天车,还差点儿因为临牌过期被警察给勾搭走。而且晚上九爷的招待晚宴也不吊照,没有大哥喜欢的化萝卜。

于是我默默地躺在大哥身边,沉沉睡去。

这一幕我后来经常会想起,确实有点儿说不太清楚。用大哥的话来说就是,你总是像个受伤的小媳妇一样。你给大哥说实话,那一夜,你住的爽吗?

我说大哥这话我没法接。我要说我爽了,那八成就坐实了你欺负我的风流话,这是不义啊。我要说我不爽,那就间接让人以为你有些方面不行,这是不仁啊。

大哥皱着眉头说出那句日后成为他固定口头禅的话:你不要再啰嗦了。

这句口头禅能够追溯的最早源头就是这儿了。根据我多年的研习,大哥如果只是拉下笑脸说“你不要再啰嗦了”,那就是他并不生气。如果他面无表情地说完“你不要再啰嗦了”之后又补了句“可照呢?”,那你就毁了,大哥这是生气了。

但九爷却对我的发现不以为然,露出他那满口的烟渍大牙哈哈大笑说,你不要吓唬老。

我说你爱信不信,今晚我跟大哥在一起,大哥最后一次挂你电话前,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再啰嗦了,可照呢?

然后第二天九爷起床后,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着急忙慌地拎着两斤猴魁跑到八大碗饭店,一遍一遍给大哥打电话。但是大哥不接。接着他就开始发短信,发了半下午,厨师都午休醒来开始准备晚上的食材了,他还是没能联系上大哥。

九爷给我打电话说,如果你能把大哥叫到八大碗来吃红烧肉,我以后诈鸡再也不赢你钱了。

我把这个赌注给大哥说了,大哥问我,你还相信他的话?

看来大哥确实气得不轻。缘由是,昨晚大哥叫九爷去宁国路吃小龙虾,大哥从下午四点等到夜里十一点,足足七个小时,店里的小龙虾都长成大龙虾了,九爷还是没来。

九爷的借口听起来也很详实:先是去给一个省领导送茶叶,后来省领导非留他一起吃饭,说是让陪一个中央领导吃饭,吃完饭又被领导拉去洗澡,洗完澡又唱歌,最后喝多了。

那天在八大碗,九爷不断给大哥敬酒,大哥抱着一盆化萝卜,根本不搭理他。

九爷自己喝了大概一斤白酒之后,开始追忆往事,什么泓瑞金陵的选美比赛如何如何超凡脱俗啦,什么在姚公庙吃不上饭时被大哥接济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是可怜的是,大哥最后打断他时又说了一句:你不要再啰嗦了,可照呢?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超越了愤怒。因为在泓瑞金陵大酒店选美的时候,我们表现得都不吊照。比方说,每晚例行诈鸡的时候,大哥都是挥金如土,给每人先发一捆人民币,然后说,这是给你们的本金,输完了要掏自己的腰包。

但实际上,有人把大哥给的那捆人民币输干之后,就会屁股压着自己的钱包说,大哥我输光了,我不跟你借,我跟那谁谁借,然后接着翻本儿,可照?

大哥兴致正高,说,只要有人借给你,那就照。

于是一晚上下来,我们这些人借来借去的,看起来贸易频繁,但实际上,大家都没有掏自己的钱包。简而言之,那些转来转去的票子,其实还是大哥一开始给的本金。

有一天晚上大哥要风得雨,把大家全都赢干了,然后大哥高兴地盘腿坐在地毯上数钱,数到最后,才发现,妈的,赢回来的钱,还没一开始给大家发的本金多。

这就意味着,不但没人掏本,还有人藏钱了。

大哥不开心,独自一人悲伤,回到1706的总统套里,一觉睡了36个小时。

后来我去叫大哥的时候,才想起来,其实我认识大哥还不超过一个月。

那时,也是在1706。选美大赛刚扎好架子,我也刚跟着九爷来干活。

有一天傍晚时分,我写完最后一个预备讲话稿,九爷丢给我一包软中华说,大哥给你的,大哥估计看上你了。

我一脸懵逼地说:啊?啥?

九爷坏笑着说,快去1706房间,大哥翻了你的牌子。

我等了几分钟,电梯就他妈跟锈住了一样。我担心大哥等着急,愣是跑了7层的步梯。我气喘吁吁地站在1706门口,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一直不确定用哪只手敲门才会显得自己从容不迫,并且成熟稳重。

最后没等我敲门,大哥自己拉开门,我尴尬地看着正在打电话的大哥,又开始纠结该先迈左脚呢,还是先迈右脚。

大哥打完电话看着我说,你是小郑吗?

我一着急说不是不是,是九爷让我上来的。

大哥光着脚走到办公桌后面,扔给我一根红晥说,坐下吧,你就是小郑。

我这才反应过来说,啊是,是啊大哥,我是小郑。您请吩咐。

大哥倾过身子给我点烟,我又慌里慌张地把椅子给弄倒了。

大哥说你紧张什么?

我说我……没见过这么大老板啊。

大哥说,住嘴,我不是老板,我是文化人。

后来大哥跟我开了好几箩筐的玩笑后,我才彻底放轻松。

我们聊了开头他的18岁,以及我还没来得及写的我的18岁。

反正聊到最后,大哥认为我不是很适合在体制内混。

我说大哥我该怎么办。

大哥说,这个我说不了。不过你还年轻,现在就这么有悟性,将来一准儿也不会比大哥差。

然后大哥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拉起窗帘,踱来踱去地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我。

我看着拉起来的窗帘,和大哥春风佛面的表情,不知觉地开始拽起了衣角。

大哥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总结了一下,三十多年来吧,我其实就是靠六个字混世:先做人,再做事。现在当作见面礼赠于你,希望你将来比大哥出色。

我一头雾水地下了楼,始终没弄明白大哥为什么召见我。

我离开合肥那年,大哥请我吃了一顿饭,问我在合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诈鸡不藏钱——即便是输干了茶水钱。

大哥哈哈大笑说,看来你悟了一点儿了。

然后转头问九爷,你在合肥混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收获没?

九爷举着酒杯摇头晃脑地说,大哥,我早就不赢小郑的茶水钱了好不好?

大哥说,你不要再啰嗦了。我问你有什么收获?

九爷兀自喝完杯中酒,抹了一把嘴说,大哥,我今晚没迟到啊。

部分文中话释义:

九爷:合肥传奇人物之一。

诈鸡:扎金花。

照:好、行的意思。

举例1:可照呢=可好呢

举例2:不吊照=不怎么好。

老:老子,口头禅。

红晥:一种烟,17块钱一包,已停产两年。

化萝卜:一道菜,主要萝卜块,油,汤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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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汗如雨地爱上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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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不是恩爱日,那就离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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