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角落，每一个人都在发光

“如果它完全是徒劳，也要让这徒劳发生。”这句话让我重新想起“理想主义”这个在如今几乎没人提及、同时又被误读无数的词汇。...





当今大学生群体的特征是什么？

迷茫、割裂、遗忘、慌张、实际、麻木……这类形容词，我相信还可以列举很多，因为生活当中从来不缺乏明眼人。但是，问题在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提出和探讨这些问题。

教学的环境，荒诞的现实，同时促成这个国家的民众对于制度的批判。有客观的评述，也有激烈的指责，更有各种“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是我至今仍然疑惑：为何制度的不满言论如此旺盛的今天，变革始终没有到来？每当我以此自问的时候，心中总会出现如同“等待戈多”般的沉默。

变革的期限？也许这个答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问题在于我们如何去思考。在这一点上启发我的，是一位大学教师，而她富有张力的文字，更是让我感到十足的惊讶。

我曾经以为，批判教育就得像个斗士，他必须是有壮士断腕的决绝和勇气，有力挽狂澜的魁梧和能力，但这位从2005年在海南大学任教的老师——王小妮——让我改变了这种偏执。王小妮的《上课记》，是她对于2006年到2010年这五年执教生涯的生动记录。没有严谨的篇章，没有过分的强调，甚至没有触及教育的体制，这些充满真诚而缓慢的文字，描摹着八十年代末以来“90后”大学生的日常。

笔下的学生群体中，各种姿态应有尽有。我曾通过纪录片《盗火者》得知钱理群构造的一个文学典型“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是从没有切身的确信这样的人存在，直到我看到了《上课记》中有这样的文字：

一个重修我们这个课程的2006届女生一到下课，总是围着讲桌前后转，还没有一科开考呢，她就想打探她能不能过我们这门课。哪怕她没来上课，下课铃一响，她也会出现在教室门口，笑嘻嘻的，凑过来想找话说。孩子都要长大，保持单纯是少数，更多的可能正在学着油滑。

没有定义，没有判断，平淡而温情的文字就如同一杯温水，喝下去却让人获得定义和判断之外更加深刻的东西。这就是这本《上课记》最大的特点。

诗人王小妮，当然知道如何装点文字，如何谋篇布局，但是在这五年的执教随笔中，她选择的是平实的记录，记录学生面对“午休·突然”这一命题假设所展露无遗的想象力贫乏，记录他们对于遭遇人生困境的“许三观”未来出路的偏激，记录他们在课上热衷的集体式鼓掌，记录他们为了某些名额而僵持的争吵，记录他们是如何混淆入党和报国的关系，他们是如何沉溺在舞台与幕后的割裂所带来的犬儒主义中……这些简练的记录中，读者能发掘更加广阔的含义。有时候，记录甚至比评判更重要，因为前者是后者的基础，而后者可能会在不同时期遭受不同的塑形。

温柔，这是王小妮的文字给人的第一印象，但这种温柔并没有显得脆弱，而是充满生命的张力，一种因理想主义而产生的动力。在“我的动力”一节中，王小妮说：

……很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人愿意做一个好老师。……我想试试，在后一代人身上，理想主义还有没有最后的空间，在21世纪中国，一个偏远的海岛上，一个最平常的教育机构，一些平民百姓的子女，是否能让他们在十八岁的时候见到那闪光的片刻乍现。……多数人都会认为这两个理由全无意义，渺小微弱，甚至是飞蛾扑火。如果它完全是徒劳，也让这徒劳发生。总不能什么也不做，任由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后人随着现实的惯性，被一路推搡着跑。

这无疑是我见过的最有力量的最具理想主义情怀的话语。王小妮不会拒绝这种希望的耸动，正是如此，她才以软化、倾听的方式，告诉学生“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十二年义务教育中被忽略一带而过的事件人物”，“还有现在正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时事新闻”，她时刻提醒着他们，“这姿势不正常，不管你长久以来多适应它”。

很庆幸，面对日益遭受诟病的体制教育，王小妮给出了一个教师可以有的尝试和努力，让我不再以偏执的视角看待对教育的挑战。不管这尝试是否成功，努力是否收获，这种态度的可能性就已经成为唇枪舌剑之外的标杆。

“现实往往以理想主义的失败收场，因为人不能不害怕，不能不自保，但你得坚信，世上是存在对和错的。”2012年，王小妮辞去教师一职，这似乎印证了她之前的忧虑。但我更愿意相信，这种辞职的举动，证明的重点不在“现实往往以理想主义的失败收场”，而是为后半句——你得相信，这世上是存在对和错的——做了深刻的脚注。

是的，我再次唤起了理想主义，这世界上存在是与非，存在对和错。在当下，这比改变什么都重要。

《上课记》
作者:王小妮
出版社: 中国华侨出版社
出版年月: 2011-12
页数: 304

参考备注：

• 标题图：http://www.pslsh2f.pudong-edu.sh.cn/classblog2/attachment/201110/20/3246_1319074829FKKg.jpg
• 书籍图：http://images.bookuu.com/book/C/01324/97875113193192156669-fm.jpg
• 《盗火者：中国教育改革调查》是一部反应中国教育现状的纪录片，一共10集。这部作品从多个维度调查、探讨了我国的教育制度现状和改革趋势，2012年7月开拍，2013年8月完成制作，并于当年9月教师节期间在凤凰卫视首播。这是一部非常不错的片子，当初我就是在看过其中一集纪录片之后，才知道王小妮和《上课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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