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 海棠》：荒诞年代里的荒诞喜剧

“国漫崛起”这四个字的背后，是太多人的无可奈何。...



从很多年前开始，国产动画这四个字总是格外能牵动我们的内心。我们总是在缅怀《大闹天宫》那个时代的荣耀，谈论起伟大的手冢治虫正是因为受到万籁鸣老先生的影响，决意走上了创作之路。

但昔日因西游记故事满心憧憬的少年，早已定格为漫画领域的神，我们却不得不尴尬地面对那满屏幕粗制滥造的国产动画。“国漫崛起”这四个字的背后，是太多人的无可奈何，也正是这份无可奈何，缔造了去年《大圣归来》的奇迹。

我们在那一瞬间，似乎都有这样的错觉，这是一个时代的开启，国产动画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在这份高期望值之下，2016年这部有十二年情怀加持的《大鱼海棠》，也就格外地引人注目。

但这份高期望值，最后却变成了毁誉参半一地鸡毛的闹剧。面对这些争吵，我也有自己的话想说。

• 无辜的《逍遥游》

影片上映前的宣传中，频繁地提到了《庄子》。观影过程中，《逍遥游》中的第一句也非常郑重地安排在了片头。

梁旋透露，影片剧本历时三年完成，最早源于自己的一个化鱼之梦，创作灵感来自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这给我带来了很高的心理期望值，以为导演希望以动画的形式传达出一些道家哲学来，最不济也应该有一些不浮于表面的思辨。看了预告片之后，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心想只要不搞成元素拼贴大杂烩就好了。

但不幸的是，成片连元素拼贴都算不上，用了《逍遥游》不假，但真的导演所言，只用了第一句。咳咳，这真是有史以来我见过的最老实的宣传。可以这么讲，整个电影，除了一个大鱼的形象勉强算是源自于《庄子》外，完全和《庄子》无关。

这句无辜的《逍遥游》，是整个片子的一个缩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有一个成见，即：国产动画，最好能回归传统，从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这个思路本身是不错的，但在执行的过程中，却总是走上了一条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路。

这其中的原因，说到底，大抵是创作者其实根本不懂得传统文化。中国的传统文化，门类既多，堂庑又深，拿儒家这样的显学来讲，古时候出一个硕儒，也是需要付出很大的时间成本的，属于小概率事件。在当今，要求一名动画制作者对复杂艰深的传统文化有一个较深入的理解，可能性更是小之又小。也就是说，我们轻易就能获知的事实是：

从事创作的人群和对传统有所了解的人群，是高度不重合的。

这种现实之下，我们也轻易地能够推衍出结论：大量标榜着传统文化的影视作品，其实都会沦为古典元素的拼贴。惟其轻易，故能速成，堆出一副古典山水，描两笔似是而非的诗词名句，若是有孔孟老庄点缀其间就更唬人了。

《大鱼海棠》所谓的“从传统文化汲取营养”，大抵类此。宣发的时候所号称的《山海经》《列仙传》《搜神记》《诗经》《庄子》等等，最后仅仅是抽象出了一些浅尝辄止的“符号”。

这大概类似于我很久以前吐槽过的，外国人对中国的印象呆板生硬，所以搞出来的与中国有关的电影也都啼笑皆非。《木乃伊3》中，秦始皇被女巫封印在地下的桥段，不会仅仅因为兵马俑的出现而让人觉得很中国。

元素，说到底也仅仅是元素罢了。从元素到真正对传统的回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一地边角料中内蕴的贫瘠

有过写诗体验的人都知道，很多时候，意象的拼贴，很多时候自然可以形成意境。很多时候，一个未经训练的庸手，也可以偶然间如有神助写出好句子来，这是物象本身的秘密。

与此相似，《大鱼海棠》使用了大量古典元素，也拼出来一些颇为亮眼的片段。大雨中山路旁无名的精灵，灵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都是元素自身组合出的奇妙化学反应，反映在观影过程中，大概就是经常会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但，这种偶然得之的片段，都是不可控的。依靠物象撞大运式的生成意境，与有意识地利用物象塑造意境，有着本质性的区别。这也就导致整部电影像是一个烂尾楼工地，只剩下一个暧昧不明的迷梦，大厦的落成却遥遥无期。

对于一部电影而言，这些皮相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恐怕是其中所反映出的内蕴。内蕴，靠这些灵光一线的碎片，是拼不成的。这一副好皮囊，恰恰让我觉得内里空荡荡的，经不起戳破。

看到预告片的时候，很多人喷说在抄吉卜力，我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的大问题在于，宫崎骏的电影，是有着一个坚实的内核的，是有力量的，而《大鱼海棠》是虚弱的，无力的，只借着“传统”喊出空洞的口号。

我想，哪怕不去想什么传统，真正拍好一个现代背景下现代人的好故事，做得到么？我想，用一个现代背景下的现代人物，不借助任何古典元素去传达一点庄子的精神，是不是更加可敬？

《逍遥游》讲大小之辩，讲不滞于物，缘起于此章的故事，哪怕稍微表现出一点这些东西，我可能都会去为它鼓掌吧。可惜我只在片中爷爷那句死亡也是大自然的规律里看到了一丝涟漪，这不够，很不够。

糟蹋了那些美好的画面和音乐。

真是可惜。

• 啼笑皆非的故事与两极化的审美

于是就说到了本片最为人诟病的剧情。

与我上文提到的印象相合，他们把太大的精力放在了对古典元素的执着上去了，这无异于舍本逐末。且不说内蕴这样的东西，一部合格的电影，不仅仅需要优秀的背景，更需要经得起推敲的情节和完满的人物形象。

在情节上，剧本的完成度非常糟糕，最基本的逻辑通畅并没有做好，这从一些细节就可以看得出。譬如，依靠人物的很多“拍脑门”、“撞运气”式的行为了来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湫放出双头蛇中毒导致爷爷去世这个情节，这一幕让我在观影过程中非常不适，这个情节说服不了人，甚至完全是没来由的。

而在人物塑造上，因为情节设置的糟糕，形象根本立不起来。我的印象是，片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形象都异常刻板化，女主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是一个任性的圣母婊；湫同学甚至荣登了备胎王的宝座；至于男主，大部分的时间里，它只会卖萌。

用了一个非常宏大的噱头，将一些唬人的古典文化元素进行拼贴，却只是为了讲一个烂俗的言情故事。这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荒诞感。是的，一种严重的不合体，故事的情节和背景是要相称的，在欧洲的古堡里上演一幕乡村爱情故事，上半身穿西装下半身穿五颜六色的沙滩裤，这些大家都会觉得好笑，《大鱼海棠》仅仅是因为伪装得更高古而不那么明显罢了。

在整个电影的后半段，我自己一个人捂着嘴笑了好多次，终于在“你对我就像哥哥一样好”那里，全场爆发出了默契的笑声。真的，很荒诞，屏幕上的男二流着伤心的泪水，而台下的观众却笑出了泪水。这哪里是《庄子》，言情剧写到这么幼稚荒诞，动辄用命来换，也是三流水准了吧。

我甚至有点担心看了这片子的孩子们认为《庄子》主要讲了“只要你的心是善良的，对错都是别人的事”、“在这世上我最怕的是让我爱的人受苦”。

关于剧情的虚弱与缺乏逻辑，网上的吐槽太多了，我不想去过多重复。大体的感觉是，导演拼命想搞的深沉感人，却制造出了一幕荒诞喜剧。

而看完后我注意到的另一个点，是大众对本片的评价。

是的，一如所料，两极分化的现象非常严重。有很多评价说：感动哭了。因为工作原因我有一些微信群，里面有各个阶层各个教育水平的人，我真的看到很多人认真地说，被感动了，好好看。

嗯，这个现象，一如既往地反映出了审美的分化，一个病态的市场，其实也离不开畸态的审美。这个问题太大了，没有篇幅展开，只能说，任重而道远。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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