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转第三间教室》

 

升上高中部后,陈楠所在的班级,整体迁移到了南操场校舍。背后是森林,弯弯小桥通向对面公园,食腐乌鸦经常出没,发...



升上高中部后,陈楠所在的班级,整体迁移到了南操场校舍。背后是森林,弯弯小桥通向对面公园,食腐乌鸦经常出没,发出威胁嘲弄的嘎嘎叫声。老校舍是24年前建造,木制结构,因为保养得当,并没有废弃衰朽。只是偶尔会听到高年级说到关于过去发生的种种光怪陆离传说,加上夜间从森林一侧吹来的冷风,让人总觉得有些可怖,也如此而已。

绮川在陈楠身边一丝不苟地整理书册。刚刚发下来的课本还散发着芬芳的油墨香。他大拇指上缠着创可贴,薄薄的唇角微抿着,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左边白小飞他们大声聊着关于三楼某教室的传闻,不时的传来大呼小叫的演技派台词,绮川视而不见。

虽然直升的班级有三个,但这个班还是以整体第一的实力占据了学校榜单的前四十五位。也就是说,在统计的一千零五十人中,陈楠他们班排进了前五十。直升班只要进前一百五就可以,但这个班一向喜欢把事做绝。运动所有第一名也都是他们的。奥数竞赛也是。段考也是。班主任因为生病常年不在,但毫不影响他们鸦雀无声地上自习。

不过也有异类的。今年就有一个人因为没能顺利考入前一百五十名而被降入普通班,后来又转学了。那人成绩一直不算好,但考试前却放出大话说要超过绮川拿下数学第一,考试当天却睡过了头,没有出现。转学什么的,大概是不想在学校里尴尬的相遇吧。

白小飞道:“……后来那间教室就被封了,所以现在过去也找不到,只有一间五六平方米的储藏室。但他们也有人说,十点之后进入三楼,就能找到那间教室,会有人发答题卡,如果正确答出所有问题的话,就能三年考试一帆风顺,升入理想的大学,如果没有答对问题,被判定‘不合格’,人就会挂掉。”

他说的是旧校舍的鬼怪传说,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只是他故作玄虚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大家都忍不住乐在其中。

“靠不是吧?不合格就会挂掉?”

“不好说哦,如果没有顺利熬过高三的话,就真的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求放过啊!!”

嘻嘻哈哈,推推搡搡,胡扯胡闹。笑的人眼里带着冷光,被推的人单手摸着书桌旁圆规的锐角。班里没有开玩笑的人,每个人每天都在算计今天又比谁谁谁多做了一页习题,比谁谁谁少睡了三十秒。彼此的作息起居饮食爱好,擅长的空间几何还是线性代数,都如纤维镜下蜜蜂腹部的毫毛,根根得见。也是因为太了解彼此了,所以才会约定某个下课后十分钟所有人都不能看书自习,要聊天八卦开玩笑。避免所有人心里的弦绷得太紧而断掉。竞争还是要的,但是没有必要内耗,团灭就糟了。

陈楠把头靠在绮川手臂上。他停了停:“怎么了?”

“没。在想秋光现在怎么样了。”

“以他的能力,在新学校应该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吧。”

“总觉得有点担心。”

“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倒是没错。”

窗外开着白色仿佛下雪一样明亮的梨花。在春风里清爽而又轻浮地摇曳着,像是毫不在意自己外表的美人一样,在地面摇曳一片纯白。那种毫不做作的心机,也就只有放在大自然的造物身上,才会显得不那么令人反感。话说回来,人难道就不是自然的造物吗?丑陋美好,钢筋水泥还是原始森林,不也都是这个世界一手造成的吗?那些一直呼吁环保,呼吁还地球洁净自然的人们,为什么没有考虑过,或许社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大自然和地球的计划的一部分呢?

又在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了。陈楠揉了揉眉心。秋光离开之后,日子越发无聊起来。

星期五像是应验前两天不准确的天气预报一样,虽然下午还艳阳高照,临近放学的十分钟却下起了暴雨。在黑板前画图的老师停住了粉笔,很认真地走了十几秒的神。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仿佛瀑布一样的雨水从天空中落下来,只有极远处的天际线,还残留着一种青蛙肚皮一样的白。其余的地方,都被密不透风的黑压压的乌云所覆盖。完全看不出只有五点钟的样子,分明已经是入夜很深的光景。也清晰的闻到了被暴晒了三天的花园泥土,在水流的冲刷击打之下,飞溅起来的浓重的土腥气。陈楠个人却很喜欢这种味道,觉得它让自己有真是存在的感觉。不然每一天都是在麻木的五感中度过,视觉,味觉,听觉,重复的都是同样的东西。同样的教室,同样的代课老师,同样的班级同学,同样的课程。微妙差别的不过是几何从第三章进展到了第六章,英语单词表已经背完了六成,还有考试的卷子也从崭新的会弄脏双手的样子,变成了皱巴巴不被重视的一团,揉搓在某个人的课桌里面。就连前排女同学的细发带都毫无新意。怎么可以有人一年四季都戴黑色的丝绸发带呢,还一戴就是三四年。也许更早之前,小学时代她就是如此?无可考证,也没有力气去想。

靠在窗口的陈楠,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着。

但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看见了三楼那一层左侧转弯的走廊上,貌似有一个人。从他们教室所在的四楼,刚好可以看见那个人半个身影。在陈楠看来,他也如同班主任老师一样,出神地盯着窗外的雨。但他半个身体都在窗外,似乎在探头寻找些什么。陈楠的注意力不禁被深深吸引住了——

“啊!”

钢笔落地的声音,并不是“啪”,而是闷闷的落在地毯上,然后滚开,撞到金属的椅子脚,停住。陈楠站起来,看着那个人消失的窗口,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刚刚从那里摔下去了。

“怎么了?”班主任和其他人,都向她投来惊异的眼神。陈楠想张口回答,视线却落在一楼空无一人的地面。的确空无一人,无论是尸体还是被摔得脑浆迸裂的碎块什么的,都没有看见。只有平静地雨水冲刷着地面,嘲笑着她毫无根据的妄想。

“没什么。钢笔掉了。” 颠倒了因果,陈楠坐下,捡起钢笔。班级后部传来暗暗的嘻嘻嘻嘻的笑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几个人。陈楠回头和他们交换了一下目光,白小飞撇嘴竖起大拇指。他大概以为她是在恶作剧。别闹了好吗。她没有他那种幼稚的幽默感。

绮川看了陈楠一眼,和平时冷冰冰没有感情的眼神不同,他目光里有好奇和关切。陈楠低下头,假装在做黑板上最后的那道练习题。

放学后陈楠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三楼。

在那个人消失的窗口对面,果然有一间储藏室。同样的位置在楼上是一间教室,从储藏室的窗口看,堆满了鞍马破排球废旧书本的这个房间,也就只有不到五平方米大。

陈楠盯着窗口看,右下方有个东西发白。仔细看很像一张脸。

“在这里做什么?”

陈楠转过身,是隔壁组的老师。头发已经剩下不多了,留了胡子作为弥补。穿着西装裤子和白衬衫,裤子用吊带而不是腰带提起。人依旧是干练精神的样子,看见陈楠吓了一跳,立刻缓和了语气开玩笑道:“放学不回家就帮忙去打扫实验室哦?”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要。”

“所以是过来等人吗?”

“嗯……想借把雨伞。”

“借到了吗?”

“还没有。”

老师把他的伞抽出来。“明天送到化学组。我还有一把,开车也用不到。”

陈楠谢了他,但想起自己背包里的伞,心里叹了口气。背两把伞回家也是有够造孽。早知道就不来看热闹了。

她转过头看储藏室,那个白色的东西,果然只是个足球而已吧。

转过拐角就是楼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一堆破旧书桌挡住了。原路返回大概又要碰见老师,不想再被嘲笑,于是陈楠选了走廊另一侧尽头的那个楼梯。因为这边的灯管还没有换新的,所以一直是黑漆漆的,没有人用。走到快到楼梯口的时候,隐约看见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生的背影。心理吐槽:这年头还真有人在学校里梳双马尾啊?没有多想,就打算从她身边经过。然而从陈楠走过她身边到下楼的这段时间里,她都一动没有动,背对着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手中捏着一张纸,隐约看“不合格”三个字。陈楠加快了脚步,强忍住心中想要回头看她一眼的冲动。总觉得如果抬头看过去的话,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顺利的回到家,做完作业。第二天把伞还到了化学组。因为来得早,办公室和教室里都没有几个人。进门前先敲门,如果老师在发动嘲讽攻击陈楠也有应对的策略,总之尽力少说话就对了。学校的老师都很喜欢和学生聊天,也许物理组的阎王是个例外,他和学生的交流只有发卷纸和考试成绩出来的那段时间。从他们的哀鸣中他活得了某种能量,学长学姐们都这么说。不过比起没完没了的聊天打听隐私,陈楠宁可随堂测验。这是真心话,虽然不能当着普通班的学生面前说,但他们班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觉得的吧。

敲门没有回应,却听见办公室里有吵闹和男人哭泣的声音。那不是压抑的小声的呜呜呜,而是很有节奏感和戏剧张力的嚎啕,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侧耳聆听的那种。依稀可以听到“我要是晚走十分钟”“根本不会有”“没有看见”“警察不管”“去找校长”……这些支离破碎的词组。犹豫了一下陈楠还是先回了自己班教室。绮川看见陈楠,第一个反应是抓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了门外。

“怎么……了吗?”

“昨天几点回的家?”

“八点……一刻?”

“你不知道是吧?”

“知道什么?”

“九班那个女生的事?”

陈楠微微侧头,越过他肩膀看我们班级的教室里面。班级里有几个人在交头接耳,朝她的方向指指点点。

“九班有个女生被关在储藏室一夜,早上被救护车送走了。她走之前一直喊的是你和化学组田老师的名字。”

“……”

“她左边脸大面积烧伤。搞不好会有警察来找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所以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绮川松了口气。陈楠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喂……你不会觉得,那个左边第三间教室的传说是真的吧?”

绮川脸红起来。陈楠哭笑不得:“真看不出来绮川你也有幼稚的一面欸!”

又一周不痛不痒地过去了。之后果真有警察来问询,但醒来的那个女孩又说是自己不小心点着了帽子才被烧伤的,随后她又被查出违背学校禁令吸烟的事。虽然如此,人还是在重症监护室,说如果度不过危险期就会挂掉。她妈妈来找过田老师和陈楠,脸色阴沉可怕。她提供的照片让陈楠知道,那个双马尾的女生就是九班那个出事的女孩子。不过陈楠始终对楼梯那里的事情保持沉默。第二周下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田老师从四楼的阳台跳下去了。当时学校警卫在楼下抽烟,于是田老师被及时送到医院,人没死但脊椎摔断,可能后半生就要坐轮椅了。

从警卫的话里,好像田老师说了几句“左转第三间教室”“不要发我卷纸”这样的胡话。

晚上放学陈楠没有走。等到了九点五十,关了教室的灯,去三楼。第一遍从那边走廊走过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她的手表不准。到了指针指向十点零五分,储存室的吊牌上“储存室”三个字变成了“二年四班”。

陈楠拿起手机,拍照。然而还没等对准焦点,门缝隙有一只黑色的手伸出来,一把抓住了陈楠,把她拖了进去。

陈楠再醒过来的时候,坐在一张课桌前。房间昏暗,却肯定不是储藏室了。一排排的桌椅,老式的。房间没有灯,只有窗外月光和从楼下路灯的光依稀可以看见教室布局。房间里坐满了人,却都一言不发。陈楠试图站起来,脚却被铁铐一类的东西固定在凳子上,凳子则牢牢的固定在地板上。

有个穿他们学校女生校服的人,沿路发答题卡。书桌里有铅笔橡皮和格尺。第二轮,是一个穿男生制服的人,发试卷。两个人都看不清楚面孔,从胸口往上都仿佛被黑色烟雾笼罩一般。手脚却比普通人长而纤细一些,白森森的皮肤十分触目惊心。两个人手指甲都很暗,却修剪整齐。陈楠低着头,冷汗直流,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冒这个险——不,作死,这就是他们班同学们最鄙视的,那种普通人才会做的,“作死”行为啊。

卷纸上的第一道题目,陈楠就看不清楚。战战兢兢地拿出手机,照亮卷纸,上面是类似漫画一样的东西,第一题是问如何在一个空房间容纳更多的人。选项一是把人都封装在圆形的桶里,选项二是把人都封装在方形的罐子里,选项三是把人在榨汁机一类的机器里打碎后填满房间。选项四是一排排椅子,上面坐着人,虽然拥挤,但似乎是四个选项里唯一正常的答案了。

陈楠在答题卡上涂了“D”

第二道题目。一只老鼠的小老鼠死了,一只猫在旁边哭泣。问如何才能让猫停止哭泣。图解答案,第一个是把小老鼠做成罐头送给猫,第二个是给猫很多鱼吃,第三个是让老鼠们生更多的小老鼠,第四是把猫揍死。

和第一个比起来没有那么可怕,但依旧让人不寒而栗。陈楠默默地涂了“B”。

之后还有马戏团钻火圈的题、被倒吊剥皮的鲸鱼如何自救的题,囚禁在地牢深处人如何吃龙虾的题,公园里的熊如何戴着帽子吃掉一家四口的题……然后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一座只有两个人才能通过的桥。一对情侣过桥,对面来了第三个人,桥体开始崩裂,问题是要怎样做才是对的。第一个答案是三个人都退回原位,一个一个过桥。第二个答案是三个人下桥,用渡船过桥。第三个答案是把第三个人推到水里。第四个答案是杀掉第三个人,再把他推到水里。

陈楠涂完最后一题,下课的收卷铃刚好响起。教室里之前沙沙沙的声音一瞬间停止,所有的人都缓慢的,像是木偶人那样直起身体,陈楠仿佛听见木板还是骨头嘎吱嘎吱被掰直的声音。她缓缓地把手机照到身边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的身体虽然朝着前方,头却是九十度转向陈楠的方向,黑色的泪水从她红色的眼睛里涌出。

陈楠从椅子上摔倒,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是医院里,爸爸和妈妈都在。袋子里的葡萄糖一点点流入身体。他们说她被人发现在班级教室里发烧昏迷,于是被送到医院。“班级教室?”“你们班同学说的。”“谁?”“白小飞,是他把你送到医院来的。”

脑海中闪过那狐狸一样的笑眼和剃得很短的头发,白森森牙齿深处的机敏和洞察。不是绮川。心中有淡淡的失望。但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关心自己之外的人的死活吧。即便她曾经为他做了那样的事。

她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白小飞在她的床边。爸爸妈妈和护士都不在房间,隔壁床的病人也不见了。白小飞道:“你答对了所有题目,是吗?”

陈楠静了一下。“大概吧。不然我应该死在那间房间了吧。”

他脸上露出笑容,和平时那种开玩笑的演技派笑法不一样,是欣慰而温柔的,隐匿了一些什么。

陈楠道:“你也进去过那间教室?你也答过答题卡了,是吗?”

白小飞摇头:“不是我,是秋光。带你出来的人也不是我,是他。”

陈楠静了一下,而后笑起来:“开玩笑的吧?其实都是你们的恶作剧吧?是不是某种电视台的整蛊节目?之前A市的那所重点高中不也被整蛊了吗?全班同学被假装成劫匪的演员挟持什么的?”

她很认真地看了看左右,没有发现隐藏的摄像头。“啊,你们的准备也太周全了,我都找不到破绽。但是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学校里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教室呢?十点也不是所有人都走了,检查校舍的保安也每天从那里经过,如果真的会被抓进去考试的话,死的最多的就是保安了吧?虽然很想称赞你们这个节目做得漂亮,但是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学习和生活了哦,还有我身上的伤。不管是哪个电视台,我都会起诉他们的。就算学校和你们收了他们很多好处,也是一样。”

白小飞托着下巴看她,温柔包容的眼神,好像是大人在看小孩子,又像是医生在看不听话的病人。陈楠愤怒起来:“不要闹了!我要见我爸爸妈妈!你们都窜通好了吗?我爸妈知道吗?不!他们不会让你们这样乱来的!”

“你不肯接受现实,是因为秋光吗?”

又听见这个名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陈楠不自然地畏缩了一下。

“不是整蛊节目哦。十点才能进入,而且只有收到邀请的人才能进入。田老师给你的雨伞,你还记得吗?”

她瞪大双眼,嘴唇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惨白色。“……雨伞?”

“雨伞。那是邀请哦,田老师之前是从吴老师那里收到的雨伞。吴老师你应该没有见过,三班生物组的。他也失踪了,不过学校没有公布消息。”白小飞给她看手机上的照片,是一个穿棕色西装的男人。“还有九班那个女孩,前两天因为呼吸衰竭去世了。”

她脑海里闪过从楼上摔下去的那个男人和楼梯上遇到的双马尾女孩。

“……骗人的吧?田老师呢?田老师还活着吗?”

“他应该和你一样,答对了所有问题吧?不过学校已经封锁了所有传言和消息,感觉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处理得很麻利呢!在三高传得沸沸扬扬,我们本校的人却一点都不知道,你有时间可以上Twitter看一下我的分享,微博就别上了,关键词都被屏蔽了。不管怎样你是赢家啊?你怕什么?”

这是个圈套。一个诱饵。陈楠几乎看得见水面上一波一波微微震荡的涟漪,那在涟漪中心扭动的蚯蚓,而她则是那只在水下浮沉的鱼。她知道她不能问,不能说那句话。但它就在她唇边了——

在陈楠开口前,房间的门开了。拿着便当的绮川进来。“你还没走?”他冷淡地皱眉,问话的对方是白小飞。

白小飞眼里那层不好懂的光火褪去,像是在危险作祟的炭上面撒了一层灰。他懒洋洋地抻了抻身体:“不是陪你女朋友聊会天嘛!这把你酸的……”

“谁是他(我)女朋友?”

两个人不约而同,而后又死寂一样的沉默。白小飞恢复成平时不正经的模样, 一面抱着双臂一面后退:“妈呀夫妻档真可怕!我先回家了!回头把作业给你哦小楠!”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绮川把饭盒放下,陈楠和他视线交汇,又分开。

“好一点了?”

“嗯。”

“白小飞太吵了。下次你跟医生说不认识他,不让他进来。”

“噗……这样也不太好吧,毕竟是他救的我。”

“不是他,是秋光。”

“不可能!”

她反应太过激烈,绮川皱眉。“怎么了?你见过秋光了?”

陈楠的手抓紧了被子,不自觉的掐紧。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秋光拍打墙壁的叫喊声。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秋光没有转学。升学考试的那一天,陈楠把他骗出来,锁在了新建的城市花园的地下室里。那是秋光的爸爸负责的工程,就算被人发现了尸体,也不会查到她的头上。她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秋光和绮川是竞争关系,虽然成绩上绮川遥遥领先,但秋光的进步太迅速了,之前一直说要拿下数学的第一名,打败绮川,而那时候学校老师也说,三年后MIT的优先保送权和这一次的数学成绩挂钩。

开什么玩笑。不要做绮川的绊脚石好吗?又胖又丑,明明是暴发户,却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人。说有话和他说,他竟然真的毫不怀疑地就出来了。真的以为有人会和他告白吗?

她用水泥砖把那面墙封死了,像是爱伦坡故事里,把小丑埋在地下墓穴的那个人一样。秋光在里面敲墙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不见,地下室没有信号,把他关进去之前也先骗走了他的手机,氧气也只够几天时间吧。可怜的白痴。

想到这,恐惧和不安似乎消失了。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绮川的问话:“秋光还说要我把这个给你。”

猛地抬头,对面的绮川诧异地看着她。手里是一个牛皮纸信封,薄薄的,看不出是什么。“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下午还有物理补习。”

他拍拍她的头,罕见的笑了笑。房间的门关上后,陈楠撕开了信封。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几次都没有把那张纸拿出来……那是一张答题卡,答案的顺序是“DBCCABD……”最后一题是B。她揉了揉眼睛,但还是认出了自己在答题卡上留下的指甲划痕。没错,是那天……左转第三间教室的那张答题卡……只是这次上面有印章,和学校评定成绩的那种一模一样。

“不合格。”

房间的窗口白色的窗帘被风微微吹起来,隐隐约约有个胖胖的男孩子坐在那里的样子。他的嘴唇上下合拢,说出这三个字,而后微笑起来,嘴唇直至耳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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