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容易浪漫

脆弱啊，你的名字叫人类。...



昨天

下午工作时溜号瞟了一眼棋局，看到的正好就是这里。

作为一名只懂规则的外行，在小时候玩过仅有的几盘棋局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冲着金角银边推长龙的经历了。犹记得当时除非是有充分的打劫计算、十足的做活把握与深入敌后的坚定意志，否则本着外行的朴素判断，自己定会将棋子旁逸斜出的。

外行犹如此，AI何以堪。然则阿法狗失算之下筑起这道深墙，一时让我作为外行的浪漫情怀溢出，由衷感受到宛如计算机在婴儿期所做像素画的离散之美，亦联想起弗兰肯斯坦棱角分明的冷峻。这道墙，就像矗立在维斯特洛边缘的长城，提醒沉醉于自身心智骄傲的人类：凛冬将至。

今天

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了。cnBeta刊文(http://www.cnbeta.com/articles/482105.htm)指阿法狗下一个挑战的游戏可能是星际争霸。

这并不奇怪：StarCraft早前就被作为AI设计比赛的优秀对抗平台，cnBeta亦刊载加州某著名技校在运筹优化等课程中用其作案例教学。

不知我的想法对不对，围棋可能对应更少的变量与平均更多的取值（游戏中主要考虑落子坐标与子力对比，但取值变化多端），而星际对应更多的变量与平均更少的取值（游戏中需考虑经济、人口、兵种、地形等宏观运营与微观战术诸多变量，但关键取值可能相对有限）。如此，围棋的对抗，像是在均质而浩淼的大海中争锋，而星际则像在多变而受限的大地上逐鹿。有趣的是，正规的StarCraft战役中还真是没有可以到达的水路地形，其仅作地形隔断之用。

我觉得，对外行而言，阿法狗与韩国冠军的星际对抗至少可以有两个看点：一是微操作，二是随机性。

先说“微操作”。

相较围棋，星际争霸游戏引入更多视觉与运动神经元的对抗，考验对战双方的观察力与敏捷度。正如电子音乐中，计算机可以呈现出更精细的音程切分与更快的音符节奏，星际玩家也一般认为AI的微操作要比人更好，以其更快速的指令执行，同时又几乎不会出现操作失误。

不过常被忽略的是，微操作的速度与精确固然重要，但它同时仍是极为讲求策略的，对于错误的战术策略，再快再精准的排兵布阵也无法最大化兵力价值。在星际争霸游戏中，玩家通过对战场图像模式的观察识别，即时做出应对操作策略，而目前在视觉领域，人类依然有值得AI学习的长处。我想，这可能也是谷歌尝试星际挑战的用意之一。当然，星际游戏微操作的策略变化远不如围棋般繁复，再加上AI固有的敏捷与精确，阿法狗吊打人类最逆天的“抽筋”选手依然是大概率可期的。

再说“随机性”。

相较另一款以平衡性见长的即时战略游戏——Warcraft，星际争霸对随机性显示出更多的排斥。一个典型的设定就是，一代星际中，低地打高地时会“随机”出现火力丢失，而在二代中改为低地“确定”无法获得高地视野；同时，星际二代似乎也取消了各单位属性值随机波动的设定。

然而，随机性仍是塑造星际争霸世界观的一个基石，原因之一就是“战争迷雾”的存在。相对围棋这种敌方战场态势、排兵布阵完全可知的“明文战争”，星际玩家在特定的时刻并不能全然知晓对方的所有情况，而需要通过不断的侦查来达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目的。但在合理设计的地图中，AI一定无法通过可接受的代价来时刻遍历地图以掌控所有变量，故而存在人类玩家利用偶然性击败AI的可能性。事实上，在韩国星际联赛中，被玩家津津乐道的“放大招”，便是偶然性在星际游戏中的生动展现：胆大的选手押下对方侦查不及的赌注，以博出奇制胜。犹记得自己在星际争霸一代问世多年后，依然对其比赛兴趣盎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总能时不时看到意想不到的惊艳战术。

不过，人类心智的骄傲无法重建在随机性主宰着的沙堆之上——利用偶然性击败AI终究只会成为偶然。可以确定的是，即算在封闭规则的博弈中引入随机性，AI仍然能“依概率”击败人类。（行文至此，作为学弱的我不禁又想起了“依概率收敛”、“几乎处处收敛”、“一致收敛”这类令人黯然神伤的叙事。）

脑补之下，阿法狗与人类冠军在虚拟的星际空间里激烈对抗，仿佛《安德的游戏》中描绘的未来已栩然眼前。

明天

马克思主义者通常主张主观能动自由意志的存在，并斥经典的决定论为庸俗的机械的唯物哲学。我想到，自由意志既是摆脱了因果论的轮回，那必是在思维的真空里泛起了随机的涨落。

不少说法认为人工智能的高级形式是对人类情感的模拟，我感到是不是大家都在变化莫测的人类情感中，深深体会到那种随着环境随机变换的迷人与神秘。换做民科的语言，“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反映了人体中随机数发生器的繁多与机制的强大。

在自己试图尝试的一个科幻剧作钩子中，我把向人工智能网络中引入普遍随机性的智者比作AI的普罗米修斯，因为它给人工智能播下了自由意志的火种。终乎人类种族的一生，我们既仰望着人工智能自由意志的宏伟方碑，却又不得不对挣脱阿西莫夫三定律禁锢的“HAL 9000”、“天网系统”投鼠忌器。改用莎士比亚的名言：“脆弱啊，你的名字叫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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