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落他年(三十二)

 

给经历过没来得及回味的人读;给尚年轻但已开始怀旧的人读!...



平安和儿子昏天暗地地倒了几天时差,倒也和我平时的作息时间不冲突。白天我尽量殷勤地陪着娘俩儿逛街吃喝游玩,晚上我还是要到公司盯盘值班。

这天中午,我们正好逛到期货大厦附近,我想,要不领她们娘俩到期货大厦吃个工作餐吧。可我马上又想起以前领PAULINE在这里吃过饭,有一点儿犹豫,但这犹豫只是一闪,马上就又消失了。我不是个能把每件事情都事先想得清清楚楚的人。

“你们这里的工作餐很好吃嘛,怪不得你整天乐不思蜀呢!”平安没点那种四菜一汤的套餐,而是选择了葱油拌面。上海人做的面还是不错的,我必须承认。

“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啊,吃多了你就腻了。”

“谁说的?我怎么总吃不腻土豆炖芸豆,吃不腻烧茄子,还有这葱油拌面,估计我也吃不腻。唉?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看我们娘俩你也开始腻啦?”平安瞪了我一眼。

“你看你,又把自己归入到烧茄子,炖芸豆的行列里了,还能不能提升点儿档次?放心,你肯定比茄子土豆好吃,不腻,是不是?儿子?”我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儿子那里。

“what?”儿子一脸疑惑。他哪里懂什么叫腻不腻啊!这小子中文巨差。。。

偶尔有熟人经过我们的桌子,我应酬着点头或寒暄两句。再熟悉点儿的,我还会把老婆孩子介绍一下。我突然有点儿后悔领他俩到这里来吃饭了。

“嫂子你好!”高朗碰巧也看到了我们。高朗认识平安。

那是好多年前,高朗还在彦博手下的时候,平安来上海看我,彦博请我们吃饭,当时木子高朗也都在。不过,我相信平安肯定记不起高朗的名字。于是,我马上说:

“平安,还记得不,高朗,原来彦博的助手。”

“嗯,你一提醒,我马上想起来了。你好,高朗,你家薇薇好吗?”平安居然还能记住高朗夫人的名字倒是让我很吃惊。看来,老婆还是上得了厅堂的。

“谢谢嫂子还能记着薇薇,她挺好的。你一点儿也没变!”高朗说话一般不用担心,绝对自然而得体。

“高朗说话我爱听。DAVID,问叔叔好!”

“HI!”儿子勉强地冲高朗摆摆手。儿子也叫DAVID。其实,我的英文名字是随着儿子的。

“HI,你好,小帅哥儿!”高朗可不像我儿子那样的勉强,他非常阳光,总是充满了正能量。儿子终于被感染,小脸儿泛红,冲高朗笑了笑。

“对了,David,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这几天想着嫂子她俩在倒时差,我也没敢打扰,现在估计时差倒得差不多了吧?”这就是高朗,有时候周到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平安一定更想晚上领儿子和我随便逛逛,吃吃小吃,毕竟跟高朗不熟,她不喜欢半生不熟的场合。

“高朗啊,还是我领她娘俩转转,估计晚上她们还得犯困,所以,我领她们找个自在随意的小店,吃点儿风味就好了。”

“对啊,我也这么想的!咱就吃风味儿,不去别的地儿,就去大屁股面,你还没有领嫂子她俩去过吧?”高朗居然不理会我的婉拒,要将热情进行到底。

“好,就去吃大屁股面吧!我听DAVID说过。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那个走台步的大屁股妹妹呢!”平安笑着敲定了高朗的建议。

“好,那就这么定了,晚上6点。我再试着把彦博叫上。”。。。

自从木子离开上海后,最近我和高朗在一起的时间相对多了一些。其实算起来,跟高朗认识的时间真的蛮久了,从他大学毕业入这行起,到现在应该有八个年头了。

可能人与人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最开始是怎样结识的。就比如我和高朗:最开始我就是他顶头上司的同学兼他们公司的大客户,所以,天然地,从我们认识那天起,高朗跟我是有些距离感的。尽管那个距离感在我们后来的交往中不断缩小,甚至小到有时候我们会误以为没有。

后来,我从国外回来,此时的高朗已经迅速成长为这个行业里的精英骨干,并给予当时的我以巨大的支持和帮助。而这次,我们之间的距离感是被我感受到了的。那距离,几乎和原来的一样微小,只是我们彼此的位置对调了。

在我看来,高朗并没有变,一直保持着当初他做彦博助手时的那种谦和有礼的本色:一种与同事,与朋友有分寸感的互动;一种让周围人愉悦,温暖的气质;一种懂得如何收藏起自己的优越感而不伤害朋友自尊心的修养和情商。

然而,不知为什么,在上次我们四人帮聚会的酒桌上,彦博却跟我说高朗变了,变得太商了。我不明白彦博指的是什么。

虽然我知道高朗那次对待李剑的成交价格的界定态度有待商榷,高朗公司吃掉了在我看来属于李剑的一万美元。但是,我也不能确定应该如何处理才是绝对正确的。在商言商,难道不是吗?我们可都是天天被这样的观念灌输着的,我们自然而然地觉得一切都应该按商业法则来办事,商场如战场,婆婆妈妈,江湖义气必须丢掉,只要没有违反契约,就是诚信的,就是高级的,就是职业的。

高朗应该就是这样够高级,够职业的职业经理人。而且,他把这种职业精神更注入了温情和人味儿:当我遭遇到重大挫折,并殃及了他和他公司的利益时,高朗的仗义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温暖。我曾经因为李剑佣金问题对高朗产生的一丝芥蒂因此而消散。所以,彦博同学对他老部下的那次重新评估,我不以为然。。。

“想什么呢你?还不快点吃!”平安点醒这样走神儿的我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吃饭重要还是思考重要?”我无聊地贫着。。。

虽然这次领平安和儿子来期货大厦吃饭有些后悔,毕竟那么多熟人,而且有些熟人也见过我领PAULINE在大厦里吃过饭,有些太放肆,太没顾忌了。

可是,我还是从一些哥们儿的眼神中看到了艳羡,他们一定都把我当成了那种江湖落落狂生:潇洒,有品,玩得起。对此,我居然也心中生出些许的得意。我应该喜欢别人那样看待我,因为我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我就索性想领着平安母子再去各楼层参观参观,可是平安说算了,她说想回去休息了,态度淡淡的。什么情况?我满腔热情地想在老婆面前秀秀我在上海如何通达,在人群中如何人五人六的,可领导不给机会。刚才高朗在的时侯,平安不是还挺HIGH的吗?

其实,我还是不够了解我自己,也不了解平安。但平安非常了解我,至少平安总这么认为。平安经常说我一撅屁股,她就知道我要拉几个粪蛋儿。这话其实是我最不爱听的,可她总这么说。我想青梅竹马的夫妻可能就这点不好,太了解其实就是不了解。

平安应该感觉到了我今天与熟人们的潇洒互动,其实是某种得瑟,某种对内心不确定的掩饰;她应该从我那些熟人的眼中看到了和我看到的不一样的东西。我相信是这样的,因为我也认为那时的我确实比较得瑟。

请原谅我这种时空错乱的心理活动,因为我也搞不清楚哪些是我当时想的,哪些是我现在想的?其实,我认为那都不重要,一些东西一辈子我都想不清楚。

同样一辈子也想不清楚的是变幻的市场,那比女人心更难测。

吃过午饭,根据领导的要求,我把她们娘俩送回了住处休息。

这段时间白天也没怎么来大厦上班,净陪平安和儿子了。要在平时,下午的时间,我一般会各个楼层串串,和熟人们侃侃行情,交流交流心得什么的。尤其在收盘后,总有些年轻的散户聚在一起总结当日交易心得,晒晒自己当天最得意的单子,当然,更多的是对哪笔平仓单子的惋惜。。。我喜欢那样的讨论氛围。作为旁观者,我一般不怎么发言。

今天下午,高朗的公司客户区里来了个大仙儿。

这位老兄还真挺神,虽说长得有些随便,但言谈一点儿也不。从《易经》到《孙子兵法》,从林奇到斯波朗迪,从人性的弱点到交易的铁律,甚至从正态分布讲到了长尾效应;中的西的,古的今的,玄的科学的,那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期货大厦里从来就不缺神侃的主儿,今天这位仁兄的确算是上品。我必须承认,大家在旁边听得也很受益。只是谈到最后,这老兄终究也不免落入俗套。为了给自己聚拢人气,有意无意,欲语还休地暗示存在某种期货交易的必胜秘籍,当然,这秘籍他是掌握着的。

也许,在这个市场中,真的存在某种交易圭臬。但它绝不会像武林中传说的的那本《葵花宝典》。

即使像那部震烁千古的《孙子兵法》,其实,它通篇都没有告诉人们如何赢得胜利。它只是以一种冷眼旁观的角度,将战争的本质和规律静静地展示给你,至于如何去赢得胜利,还是要靠你自己。熟读兵法之人,并不能保证他在战争中取得胜利。然而,很可惜,现代人还没有那水平可以写出一部小小的金融交易中的《孙子兵法》,更遑论什么交易秘籍了。即使像一些不错的典籍,如斯波朗迪的《专业投机原理》,若与短短的十三篇,微言大义的《孙子兵法》相比,不过是一部冗长磨叽的交易传记。一个是术,一个是道,不可同日而语也!

所以,如果哪天有哪位高人要传给你金融交易中的《葵花宝典》,千万小心! 必胜的可能性应该没有,自宫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安静地听着那位仁兄的夸夸奇谈,还是很受启发,很享受的。我喜欢这样的氛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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