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秦俑的微笑

 

流年独写|原创市集...

秦俑的微笑
其其格
我,只是一粒尘埃……

呆立在西安兵马俑博物馆那三个用数字简单标号的大坑边,只有震撼。

震撼之余,强烈地感受到古文明的伟大与精湛,强烈地感受到自我的卑微与渺小。

关于兵马俑,真的无需再着一字。

那套小心翼翼珍藏在玻璃罩子里的古车马,精密得匪夷所思;那个气宇轩昂四平八稳的将军俑,早已成为一个文化与历史的符号;那些在现代空气里会迅速消褪得不落半丝痕迹的曼妙颜色;那些精雕细琢兵俑头发丝时无意留下的千年指纹……

多说无用。

必须是你本人站在坑边与秦俑默然相对,而不是一段视频,几张照片,些许文字的再现。

我站在那个仿似巨大体育场的兵马俑博物馆大坑边,只有沉默。

感觉无需赞美,不敢叹息。

我怕惊忧了秦俑沉睡千年的梦。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很像是我看过的一个传奇似的新闻故事:百慕大三角,轮船骤然消失,几天后又蓦然重现。只是所有船员都已不再,然而餐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没有一星半点慌乱挣扎或是措手不及的迹象。他们,去了哪里?

而此际的秦俑,多数整齐地肃立于结结实实的黄土坑内,也有些尚未修复,歪歪倒倒,七零八落。

是哪一年的哪一天,哪一个时辰,他们被定格于此?又于千年后的一天,意外重现。

当年知交早已零落,旧时爱恨劲风吹散,只余他们,依然是那时装扮那时的心。

我关掉闪光灯,轻轻地按下数码相机的快门。

一切,都是那么轻,那么轻。

如果你还没醒,继续睡吧,好梦。

是在我不断拉近的镜头里,突然间被秦俑的微笑惊呆了。

一个,两个,三个……都在微笑。

甚至可以用甜美来形容的微笑,沉静而幸福。

我从未把秦俑当成艺术品,而是生命,千人万人各不相同的生命。

读大学的时候,看过一部张艺谋和巩俐合作的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似乎是从那时候认定,每一个秦俑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用了某种不为今人所知的办法,如同铸造神剑必用人的血和命来祭典,每个秦俑都是用一个热血男儿为模子,神秘浇铸而就。

所以,才可能千人千面。

那么,会有多少悲伤与绝望,生离与死别?

那么,该是多么愤怒与痛苦,无助与抗争?

可是,居然没有。居然不是。居然是微笑的。

而且,这微笑,不只一个,而是很多。

缘何微笑?

我不知。只觉更加悲凉。

走出兵马俑博物馆的时候,太阳很大,正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候。

回头望望阳光下的博物馆,更如一个不真切的梦境。

那些微笑的秦俑,感受到千年之后阳光的热度了吗?那个名唤秦的王朝,太阳是否和今时今日一模一样?

带着疑问与惶惑,转回西安市区。

逛进北院门,在老字号“金家砂锅”吃了下午饭。接下来想去易俗社转转,旅行攻略里的印象,好像离北院门不太远。

天气很热,买了杯冰镇酸梅汁,又买了一小碟切成小块的西瓜。一路慢慢游逛过去,记得走过几个十字路口。顺着当地人的指点,找到了易俗社。喧嚷的世俗里,朱红色的窄门默然静立。易俗社,是著名的秦腔科班,被公认为是世界艺坛三大古老剧社之一。当晚有秦腔演出,但我来得太早,就又逛开了。

转过街角的一刹那,我几乎惊叫出来。

是他!

上午在兵马俑博物馆里对视良久的将军俑,那个沉稳从容、气宇轩昂的将军俑,站在灰白的半空,原本交握在身前的双手,自然舒展地平举胸前,右手捏着一根细细的指挥棒——他,魔幻变身,成为掌控着交响乐团的指挥家!

现实世界的车水马龙,都在瞬间静止,退后,隐身。

我仰望着他,耳中乐曲雄浑无两,天下无双。

回过神来,放眼观瞧,他足下是“易俗大剧院”五个金色大字。再下,是一个辉煌璀璨、超级豪华的交响乐团!每一位乐手,都是秦皇的兵士,全副铠甲,泛着被岁月磨蚀过的柔软银光。小提琴、大提琴、竖琴、圆号、黑管、长笛……与他们和谐融为一体,仿佛这些秦俑天生就是熟稔西洋乐器的乐手,古与今,中与西,融会贯通,浑然天成。

每个乐手的脸上,全都漾着自豪喜乐——焉能不喜?他们实在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乐团……

他们,演奏的是哪一首乐曲?

是金戈铁马,气壮山河?

还是乱世儿女,旷古柔情?

我久久沉溺于他们无声的音乐里,徘徊在他们温和的注视下。

我想用今世的心灵与秦朝的心灵问答。

而他们,不语,眉宇间不见凄怆,唯有平和喜悦。

一切,不过是我妄自揣度。

他们的故事,他们的人生,有谁知晓?

这,是我见过的最让我震撼的乐团,最让我惊叹的奇思,最让我着迷的设计。

剧院大门紧锁,售票处亦无人可问。

几个月前的演出海报却仿似簇新,“大型秦腔交响诗画——《梦回长安》新春巨献”,是春节期间上演的经典。

秦腔,长安,梦回。

我虽未见未闻,却已如身在其中。

我的长安,我的前世,我的千年岁月,在秦俑的银甲上,在秦俑的微笑中。

我呆立仰望。

各个角度,呆立仰望。

从下午到黄昏,直至不期然地下起雨来。

雨势甚急,无奈抱着相机跑进附近的小店。

秦俑乐团已经看不见了。

很快,暴雨如注。

我在想,雨水会打湿秦俑的眼睛吗?



其其格,新闻人。1993年毕业于辽宁师范大学中文系。热爱文字与旅行。其其格是多年前在内蒙克什克腾采访时,当地一位前辈赠予的蒙古名字,意为“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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