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一阁小记

天一阁在宁波...



丙申年秋，因公至甬，事毕，众多赴保国寺，亦有远上普陀者，独余欣然步天一阁。

甫一入庭，便有范公铜雕，范公者，明兵部右侍郎范钦也，衣冠正坐，目光深杳，手执一书，似有所思。余趁保安之疏，暗抚其书，阴祝曰：沾文气哉。

乃遍游其园，长不过千尺，宽三百尺耳。有居室、客厅、学塾、祠堂计二十余幢，有大园二，曰东园、南园，有小池、假山各三，树百颗，竹数丛，芭蕉一隅，俨成气象。须臾游毕，拊掌而赞，较吾乡不扫之院，不啻妻婢之别也。

然观其亭台，无玲珑之细琢；观其庭院，无檐栋之勾连；观其池山，无错落之变幻；观其竹木，无珍惜之株植；观其碑林，竟锈斑而不可辨也。狮、拙在前，苏、扬不远，较江南名苑，竟有士庶之分也，华贵之质尚不可得，遑论清高之韵。

范公一生仕宦，领高衔，履南北，不可谓不贵也，其下十三代，无祧始之斩，拓祖业，贯明清，不可谓不富也，其富贵归于何处，藏书也。

园中有楼，高数丈，专事藏书，曰宝书楼，乃宇内至早至巨之民间书楼。其楼立，有盛名，虽帝王不可轻视，更聚江南文薮。范公之藏，数万卷止，子孙继之，凡四百年而至十万卷，其中多孤本、字画、碑帖。神龙兰亭之序，遗拓发于此也，无此则圣人绝学断也。

民国有贤者马廉，捐晋砖数百，又有冯孙张杨卢刘徐陈袁秦傅诸贤，尽举其家之藏书而献焉。

范氏家规曰：书常增之，爱之惜之。范公有二子，及亡，长子得书，次子得银万两，盖范公有言，家可分，书不可分也。又有家规曰：外姓、女眷不得观书。时有大家才女名钱秀云，欲观书，不得，乃求嫁范家，嫁后亦不得观，郁郁数年而终。仅黄宗羲、全祖望、袁子才异姓十数人，或以书易，或以旨奉，登阁而读，皆有所获。

噫，会稽旧地，诗山文海，世家如过江之鲫，名流如盛夏之萤，今何在焉？可一寻迹者，唯山寺与书楼耳。求于寺者，得天神佑焉，求于书者，得圣人授焉，子曰：知者不惑。吾得矣。

2016.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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