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史.宣帝——星空（二）_【何必乱翻书】

很久没更新了，近期工作特别忙。下两个月可能会更忙，让我们一起为生活而奋斗。母亲节快乐！！...

今天细说说在前文多次出现的四个人，黄霸、张敞、邴吉、张安世。

前两位虽是名臣，却没有名列麒麟阁，后两位则是麒麟阁排名靠前的人物。

一、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黄霸

黄霸在狱中随夏侯胜学习《尚书》的典故令人心生敬仰，然而这只是黄霸闪亮仕途的一个短暂插曲。如果非要用一句切题的诗来形容他的人生，那就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黄霸出生于淮阳阳夏（今河南太康）的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很富裕，但没有什么政治地位。他从小就立下做官的志向，刻苦学习律法。

按照钱穆先生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中对汉制的评价：“如果生来在一个读书人家，一切就都容易解决了。”当时读书人少，懂律法的更少，黄霸的选择确是一条做官的捷径。

长大后，黄霸在老家阳夏做了巡缴，相当于现在的巡警。

有一天他和一位精通相面的朋友出游，路遇一乡下女子，朋友对他说：“这女子将来如果不大富大贵，相书就不可再读了。”黄霸就前去搭讪，一番曲折后，娶其为妻、白头到老。

武帝末年，民生凋敝，朝廷允许士子花钱捐官儿来做，黄霸家里出钱给他捐了个侍郎谒者的官儿，相当于现在的处级。没等屁股坐热，他一个兄弟犯罪，连累他罢了官。

这难不倒我们志大财不输的少年，再捐一个就是了。

随后他又捐了一个“左冯翊二百石卒史”，相当于小县里的副县处级。上司因他是花钱得官而轻视他，命他在沈黎郡（在今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一带）主管钱粮等杂事。他干一行爱一行，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业绩，很快得到提拔，先后任先后任河南太守丞、丞相长史。

跟夏侯胜一起出狱后，受推荐任扬州刺史。

地节三年（前67年），黄霸因治绩卓著，考核名列最优。宣帝专门下诏表彰，任命黄霸为颍川太守。

期间，颍川治安稳定、人口大增，治绩天下第一。宣帝非常高兴，征召他担任京兆尹。

不久，黄霸被贬，再度出任颍川太守，任职八年，颍川大治。

五凤二年（前56年），宣帝下诏表彰黄霸的治理之功，封为关内侯，赐黄金百斤。几个月后，黄霸担任太子太傅，随后又被提拔为御史大夫。

五凤三年（前55年）三月，黄霸接替邴吉做了丞相。

黄霸是个能臣，治理百姓很有一套。民间流传的“妯娌争子案”，原型就是他断过的案件。

任颍川太守时，有一对妯娌同时生子，其中一个孩子夭折，二人争说存活的孩子是自己生的，乡、县均不能辨，官司打了三年，一直闹到黄霸这里。黄霸命二人争子，谁争到就是谁的，其中一妇人猛力撕扯孩子，另外一个小心翼翼不忍撕扯，黄霸遂断定后者为婴儿生母，众人皆服。

黄霸的管理下属的能力很强，手下都害怕他，《汉书》记载了这样两个故事：

其一，任太守期间，黄霸挑选了一名跟随他多年、素有廉洁之名的下属替他微服私访，这位下属尽职尽责，为了防止被人认出，一路风餐露宿，他不敢在驿站住宿用餐，就在路边吃干粮。一次，天上飞下来一只比他更苦逼的饿急了的鸟，叼走了他手里的食物。这一幕恰巧被熟人看见，就对黄霸讲了这件事。过了一阵子，下属私访回来后，黄霸很严肃地对他说：“太辛苦了！还被鸟夺走了食物。”下属大惊，以为黄霸派人跟踪他，对所问的事情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其二，任丞相期间，黄霸要改革官员考核制度，征求下属意见，众人皆诺。京兆尹张敞反对黄霸的主张，就去宣帝那弹劾，他说道：“近日，臣家的鹖雀（一种五色羽毛的鸟）飞到丞相府，在场的相府官吏都认得这种鸟，丞相问及，大家却都说不认识，于是丞相准备将这只鸟当作祥瑞来报告给您，可见官吏都惧怕丞相而不敢说真话。丞相所主张的改革，也是同样如此，现有制度已经很好，改了反而会变糟，大家只是畏惧他而不敢反对罢了，我并非是要诋毁丞相，只是怕您听不到真话。”皇帝采纳了张敞的意见，黄霸感到很惭愧。

二、为妻画眉的张敞

张敞是个很潇洒的人，为妻画眉的典故流传至今。

他与妻子感情很好，常为妻子画眉毛，而且水平不是一般的高，画的眉型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引领潮流。

当时，儒家礼教已经开始盛行，讲究男尊女卑，有人以行为不端的罪名弹劾他。宣帝亲自过问，张敞大方地承认了此事，并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宣帝爱惜他的才华，就没有处罚他。

张敞是个不畏权势、敢于直谏的臣子。

昌邑王登基后，大肆提拔近臣，他上书直谏，劝说皇帝秉公用人。

霍光执政时，他刚正不阿，敢于跟霍光叫板，结果被贬到山阳郡任太守。他在山阳郡治理有方，五十余万人口，没有被捕获的盗贼只有七十七个。

当时，胶东郡盗贼猖狂，成为全国治安最不好的郡，他主动要求去胶东任太守，一年时间就恢复了良好治安。

在胶东期间，胶东王太后经常出游打猎，他劝谏王太后：“以放纵自己出名可不是什么好事”，从此王太后再也没有游猎过。

霍光死后，张敞上书说：“周公辅政也不过七年，大将军霍光秉政二十年，霍家势力过大，君臣名分不明，请求罢黜霍家现有的三个侯爵，让他们都回家修养。赐予车骑将军张安世拐杖，让他也回家养老。”宣帝认为有道理，但是没有立即行动。

张敞在胶东任职期间，接连几任京兆尹包括黄霸都没有把京城的治安管好，最长的做了两年，短的做了几个月，不是因工作不力被贬官，就是因众人诽谤而失去名声，于是宣帝把张敞调回京城任京兆尹。

张敞采取两个办法，一是挑城里的富家翁下手，发现不少没有正当职业，却很有钱的富家翁都是盗贼的头头。二是从敌人内部下手，举报同伙的、改过自新的盗贼都重赏，不知悔改的盗贼重罚。

很快，京城大治。

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张敞也有一段和下属不愉快的往事。

平通侯杨恽犯了大罪被腰斩，杨恽的好友们受连累纷纷罢官。被罢官的人里本应有张敞，但是宣帝喜爱他，一直没有罢免他。

张敞的手下有个叫絮舜的小角色，是个捕快，在杨恽犯事之日起就开始不干活了。别人不解，问絮舜原因，絮舜说：“张敞都要受连累被免官了，最多还能干五天，我还给他卖命做啥？”张敞听说后大怒，把絮舜抓进大狱，严刑拷打之下，居然罗织了死罪。

定罪后，张敞特意派人到监狱里传话给絮舜：“我这个五日的京兆尹，还可以吧？”

随即，以极高的办事效率，在闹市处死了絮舜。

絮舜的家人抬棺鸣冤，张敞罗织罪事发，被贬为庶人。

几个月后，京城出现大盗，张敞复被启用。

絮舜的家人怨恨未解，刺杀了张敞的儿子张璜。

三、出人意料的邴吉

丞相邴吉在某个春天外出时，遇到两伙人因争道而群殴，死伤的人很多，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上。邴吉不闻不问，令依仗队在一地血泊中从容向前。

遇到一农夫赶牛，牛吐出舌头，大口喘着粗气。邴吉急忙下车，询问农夫牛走了几里路，为什么累成这个样子。

后来这两件事流传开来，有人指责邴吉重畜而轻人，邴吉解释说：“百姓斗殴，是治安官员负责的事，我只需检查这些官员的政绩并上报皇帝即可。春天天气未热，牛喘气吐舌，可能有季节失调的情况，季节失调则有大灾，要预先做好防备，这是我负责的事。”

真是没想到。

不知道宣帝是怎么评价“邴吉问牛”的典故，清朝的乾隆皇帝可是给予了很高评价。乾隆好收藏，在得到了唐代名画《五牛图》后，欣然题诗一首：一牛络首四牛闲，弘景高情想象间。舐龅讵惟夸曲肖，要因问喘识民艰。

字不好识真是艰。

邴吉对下属好得让人意外。

他的御者，也就是驾车的人喜欢喝酒，曾驾车拉他外出办事，事情办完，邴吉回到车里，发现车子已经没法坐了，上面铺的褥子被喝醉的御者吐脏了。别人劝他将御者开除，邴吉说：“不过是弄脏了丞相的车驾罢了，因为醉酒而驱逐他，将使他何处容身呢？”

御者果然改悔，再未发生过类似事情。

这个御者自小在边塞长大，熟悉边塞的事宜，有一次外出，看见骑兵背着红白相间的口袋飞奔而过，知道是边疆发生大事了，于是赶紧追上去打听，知道是外敌侵入云中、代郡，赶快回府向丙吉报告情况，并建议说：“这么大变故，边郡二千石俸禄的官员们的身体健康情况值得关注啊。”丙吉认为此话很对，便立即命人找来这些人的资料查看，还未查看完，宣帝便召见朝廷大员，以敌人入侵之地官员的情况问他们，唯有丙吉对答如流，其他人都受到了皇帝的责备。

邴吉感叹说：“我过去做了容人的事，才有今天被奖励的结果啊。”

下属有不称职的情况，邴吉也不当面怪罪，而是给放长假令其自己反省，反省深刻才能结束长假。有人劝邴吉惩处这些人，邴吉说：“我的下属犯错误，我才是真正的责任人啊。”从邴吉起，丞相府不惩处不称职的属官，成为了西汉历任丞相的惯例。

四、替人掩过的张安世

张安世对下属也十分宽容。有一位郎官（相当于参谋）醉酒，在他议事的殿上小便，管礼仪的官员要依法追究责任，张安世说：“那处水渍，也许是地下之水上涌造成的，就不要拿小过来治罪了！”

当时张安世已经是大司马、车骑将军、兼领尚书事，权势滔天的人物，居然也不忘记替小人物掩过。可见如此做法，并非是他要谋求什么利益，而是一种习惯和本能。

十年前，我曾在驶离漠河的火车上听到过两个民工的对话。

两人在漠河某金矿做工一年，到了年底却讨不到工钱，其中一位说：“老板今年真是没少挖金子，听说家里供奉了一座金佛。”另外一位说：“呸，对咱们一点不慈悲，金佛有个屁用！”

说的真好。

连民工的血汗钱都要克扣的老板，号称自己信佛，他的佛该有多么冷血，又怎会保佑他呢？

同样，对下属没有给予应有宽容的长官，如何去海纳百川，胸中又能撑下什么样的船呢？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飞将军李广。

李广曾因兵败而丢了将军的官职，有一天晚上饮酒归来，路过霸陵亭，霸陵尉按规定不放行，李广的仆人说道：“这是过去的李将军。”霸陵尉当时也喝醉了，答道：“现任的将军也不可通过，何况是过去的将军！”后来李广复职，特意把霸陵尉调入自己军中，借故杀掉了。

明朝万历年间有个礼部尚书、翰林学士叫董份，他评价李广不封侯的原因时说：“广不能忘一尉之小憾，乃知功名不成，非杀降也，亦浅中少大度耳。”

邴吉、张安世位列麒麟阁，而黄霸、张敞只能巴巴地在外面站着，或许也有这方面的一点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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