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板
老金样子憨厚，只是眼里没有丝毫憨厚的意思。他讲话慢悠悠，眼神飘忽，几句话后，就会抬头瞟你一下。就这一瞟，充满湖北风味，探询、揣测、计算。...
无论是性格还是风格。
老金乍看还挺像刘大成的。
微胖，圆脸，头发贴着头皮自然垂下。
老金样子憨厚，只是眼里没有丝毫憨厚的意思。
他讲话慢悠悠，眼神飘忽，几句话后，就会抬头瞟你一下。
就这一瞟，充满湖北风味，探询、揣测、计算。
老金随和，笑容后面却隐藏着一股硬气。
老金当过兵，汽车兵，专职给领导开车。
据说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别的兵累死累活，他躲在车里抽烟。
后来转业，回原籍孝感。
就是“孝感动天”里面的孝感，也是“奸黄陂、狡孝感”的孝感。
千八百的工资满足不了老金的胃口。
混了一套集资房后，老金下海了。
每当讲起这段经历，老金总是眉飞色舞。
一帮孝感同乡在北京开公司，做服装生意，搞全国加盟。
租的写字楼都是在CBD的，平时就在酒店包房住。
在网上抄服装款式，然后在小榄找代工，贴牌生产。
接着招商，报纸、电视都上广告。
电话咨询、寻求合作、邀请参加、上门考察……看时机差不多了，就开招商会。
招商会上，大把砸钱，请专业模特表演，请歌星助兴。
毫无破绽，如假包换，逼真得连他们自己都快相信了。
加盟费要收的，首批货款是要收的。
经销商满怀期待回家开店，过段时间后，发现卖得不好。
卖不好可以退货，合同里有这样的条款。
于是，打电话，电话停机，上北京找人，人去楼空。
……
老金他们这拨人就这样，干一票换一个地方，换个招牌再继续忽悠。
老金感慨道，唉，也辛苦呐，白天西装革履，各种装逼各种白领范，晚上各种糜烂各种腐败。
感慨里，泛着成就感和幸福感，还有怀念。
说这话的时候，电视里刚好飘出一则服装招商广告，居然也是北京的品牌。
老金扑哧一下笑了，对，就这样，说不定就是那些朋友在搞。
老金决定收手，脱离这个群体。
钱是有的，但长此以往，要么栽了，要么毁了。
带着第一桶金回孝感，开了一家公司。
老金是个干大事的人，不干则已，一干都是让人肝儿颤的大事情
公司是幌子，真正主业是走私香烟。
当年一起当兵的战友，退伍后在各地也混得风生水起。
老金联络了几个人，开始走私香烟。车子挂部队牌，通畅无阻，直接从烟厂拉货，趁着夜色沿途放货。
高利润背后是高风险，有几次给截住了，幸好人脉广泛，有惊无险，花钱了事。
有一次，被派出所逮住了。
打电话求救，托人说情，派出所就是不放人，给多少钱都不放。
平时苦心经营的关系网再一次起到巨大作用，终于找到关键人物。
看守接个电话后，说要上厕所，老实呆着。
老金意会，一瞅没人，溜出去翻墙闪了。
……
老金说，他的战友分散在各行各业，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孝感地面，办事都能找到人，不敢打包票，但通常都是妥妥贴贴的。
直到现在，战友们还经常聚会，找个僻静的农家乐，打打麻将，喝喝小酒，再钓鱼什么的。
联络感情，也联络业务。
果然是好战友。
老金白天的身份是一个小老板，批发日杂。
猴精似的一个人，居然也让税务局抓住小辫子——偷税。
连补带罚，老金掉大头了。
但老金神通大，又动用他的网络，硬是把价钱磨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
……
类似的故事，老金时不时就抖出来和我分享。
彼此关系微妙，貌似我是他上级，大部分时间却给他跑腿。
市场好了，他好，我好，厂家好，不然大家吃瘪。
大家都是利益网络中的一个环节，谈不上友情，但交情还是有一点的。
记得刚到孝感，老金立马跑到招待所找我。
翌日就帮我找到一处不错的租房，有意无意还亮出一张空头支票——要是合作愉快，房租帮我报销。
老金有时带我上他家吃饭，说不喜欢在外面吃，腻了，家常便饭更合胃口。
我要回公司，老金会拎来一点礼物，比如孝感米酒。
糖衣炮弹不多，但润滑作用还是有的。
空闲时候，也来找我喝茶。
喝茶的同时，也顺便吹嘘他那虚虚实实的光荣史。
老金最喜欢讲的一个段子就是——有个业务员在公交车上被人偷了钱包，向老金求助。老金问清线路，然后打电话给孝感的“贼王”，如此这般说了一番。不一会，就有人将钱包送回，分文不减。
我赶紧配合，肃然起敬的样子。
老金总是嚷嚷，这么点费用，怎么够用，不够用怎么做市场，做不好市场你们公司也没钱赚。
不够，你自己添啊。
可是，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新市场投入大，没钱赚啊。
老金总是搬出一大堆理由，一大堆客观原因，绕来绕去就是就是那点费用。
有一阶段，老金的销量猛地冲了一下。
这属于不正常现象，老金肯定不会拿钱压货，仓库里也没屯那么多。
没什么，就是新疆那边有朋友也在搞批发，弄了点货过去。
跨区域销售？！
作死啊！抓到罚你也罚我的。
放心啦，新疆那么大，抓不到的。
登时气结。
和老金打过交道的同事一聊起，发现他把光荣史对每人都讲了一遍。
老金的光荣史很有故事性，也很有吸引力，乍一听，刮目相看。
吹嘘里面带着炫耀，炫耀里面透着能耐。
老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有次我问老金，香烟的生意还在弄吗？
老金呵呵一笑，没有了，来，喝茶，嗯，茶还不错，下次给我带一点来。
要是能从老金嘴里套出真话，那老金就不是湖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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