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珞珈山上开始的电影梦

 

八十年代是二十世纪下半叶中国思想、文化和教育难得的黄金时期,我们有幸在这个时期上了大学;我们更有幸上了中国当时最活跃最开放的大学,这就是我的武大。...

“这是一个关于武大和梦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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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现在的小操场还放不放电影。八十年代,在小操场看电影,是武大学生最重要的娱乐活动。

每到周六(那时还实行六天工作制),吃过晚饭,成群结队的学生拎着凳子,从四面八方涌进小操场。电影票价好像是两毛钱,看两部电影。周六放,周日还放。

八九年夏天以后,周日的电影就取消了,改为政治学习时间。


至今记得在雨中观看谢晋导演的《芙蓉镇》的情景。那天晚上雨很大,同学们都打着伞。雨点打在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也没有影响同学们观看的热情。

前面的举伞,自然挡住了后面的同学,后面的同学就站起来看,也没有发生因为遮挡产生的纠纷。

第一次看到姜文的表演。秦癫子扫马路被姜文处理得回肠荡气。

后来才知道,那时的姜文刚出道,很年轻。可见,人家就是天才。
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国电影“第五代导演”崛起,掀起了一场电影运动。

这个运动发轫于张军钊导演的《一个和八个》和陈凯歌导演的《黄土地》。张艺谋的《红高粱》斩获西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那时东西德还没统一)将这场运动推向巅峰。

标志这场运动结束的是两部名不见经传的电影,一部是吴子牛导演的《晚钟》,另一部是张军钊导演的《弧光》。

电影界的专家总结说,在吴子牛的“晚钟”声里,张军钊为“第五代电影”画了最后一道“弧光”。

因为这两部电影过于晦涩沉闷,当时发行基本是零拷贝,很多电影院都没有放。但很幸运的是,我们在小操场看到了《晚钟》和《弧光》。

《晚钟》里有一个老农砍日本人炮楼的象征性画面,反复出现,电影结束的时候,木头搭建的炮楼轰然倒下。

《弧光》的女主角叫白灵,扮演的是一个有心理障碍的角色。后来白灵去了美国,演戏没混出名堂,倒是以在各种电影节穿着暴露、搔首弄姿闻名;前两年还因为在国外某机场偷书被抓,上了头条,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炒作。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多少都有一些文艺情结。拍电影虽然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并不妨碍我们对电影的热爱。珞珈山上的小操场,是我最早的电影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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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被人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你一个学法律的,怎么转行做导演了?每次回答这个问题,都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1990年夏天,我从法学院法律系经济法专业毕业,分配至湖北省邮电工程局工作。

我是1986年考进武大政治学系行政管理专业的,88年转系至法学院经济法专业,所以,我在武大读过两个专业,有两个班的同学。

单位把我安排在局办公室,每天的工作就是给领导送文件,或者分发一下单位的内部文件。总之,很清闲。我不是武汉人,也不是湖北人,除了同学,在武汉举目无亲。不会说武汉话,尝试着学,也常常被人善意地嘲笑。没女朋友,也没谈恋爱的冲动。

工作不久,感觉人生未来已清晰可见,不能耗在此处虚度光阴,得离开。如何离开?

那时,改变人生选择的唯一方式就是报考研究生。

法学院老师捎来话,欢迎考回经济法专业继续深造。这当然不失为一条捷径。但是,心里又有些不甘:回去面对的还是那些老师,没什么新鲜感。

正在犹豫彷徨之际,行政管理专业的同学马骏给我写信,鼓动我报考北京电影学院的研究生。这一建议太“大胆”了!
那时的北京电影学院不属于普通高等学校大家庭,连高考招生简章里都找不到这所学校的名字(后来才知道,这所学校那时不是每年都招生,更早一些,报考这所学校不需要参加高考)。

马骏给出的理由是他高中同学的哥哥也是一所综合性大学毕业,89年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研究生,所以电影学院并非高不可攀,这是其一;其二,在学校时他常听我聊电影,有一定的知识储备。仔细想想好像他说的也有道理。

因为喜欢电影,我在武大时自费订阅了《电影艺术》等学术刊物,到学校收发室取刊物时得知是本科生中的独一份;图书馆里的电影书籍自然也看过不少;卧谈会上聊电影数我懂得最多。

当决定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硕士研究生时,心里有一种激动,好像已经考上了似的。

接下来就是备考。那时的资讯没现在发达,书店里电影方面的书籍难觅踪影。只要有“电影”两字的书,不管谁写的,通通买下。幸运的是,通过邮购,在中国电影出版社买到了不少参考书。

再就是看电影,但凡有新片上映,一定去看,特别是那些比较文艺的,没什么人看的,比如《秋菊打官司》。

那时的电影学院很任性,不在外地设考场,考生必须都到学院本部参加考试。

所以,1992年春节之后,我从贵州老家直接到北京赶考。第一次到北京,感觉北京清冷,阳光很刺眼。

在蓟门桥的电影学院办理完考试手续,借了一辆自行车,一路向北,瞻仰了心目中的两所最高学府: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
回来的时候迷路,骑行到北沙滩一带,那时还没有四环,更没有京藏高速,四周是黄色的泥土,一片荒凉。再看今天的北沙滩,人非物也非。

电影学院的考试程序也很奇特。除英语、政治两门公共课外,三门专业课考完老师迅速判卷,依据三门专业课的成绩,初试结束后隔一天,即公布复试名单。

复试通过,再看英语和政治成绩,总成绩和各门成绩达到最低控制线,即可录取。

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复试名单上时,有些眩晕。本来做好准备第一次应考是探路的,居然闯进复试。

但复试的那一套完全不懂,命题故事,命题小品,从来没接触过,硬着头皮大胆按自己的理解做,把小品演成哑剧,自然留下了笑柄。

第一次报考落第,一点也不沮丧,反而增加不少信心。成绩单显示,专业成绩还不错,总分未过国家线,英语拖了后腿。后来打听到,92年导演系一个研究生没招。

按自己的逻辑设想,自己不是最好的(没考上),也不是最差的(一个没招)。这样,自信心又增加不少。
93年初我再次来到电影学院应考。这一次沉着许多。心里的盘算是,如果考不上,就回去考法律吧。考试的过程很顺利,遇到了92年一同考过的一群同样热爱电影的考生。

结果是,当年导演系录取的5名研究生,除1人外,均参加了92年的考试。

当年秋天,我顺理成章地来到北京电影学院报到,成为导演系的一名硕士研究生。人生轨迹从此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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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夏天,电影学院硕士毕业,面临工作选择。中国电影从九十年代初开始下滑,当时产量已经接近谷底。老牌的国有电影制片厂气息奄奄,面临改制,基本不接受大学毕业生。

我的选择有两个,一是留校,二是去同属国家广电总局的另一所高校北京广播学院(2004年改名中国传媒大学)。做教师也是我心仪的工作,没什么遗憾。

最终选择去北广,是想开阔视野,了解电视,结交电视领域的朋友。

那时的电影和电视是两个领域。搞电影的看不起搞电视的,而搞电视的因为电视的普及和日益壮大的影响力,也牛气烘烘,不屑于巴结搞电影的。

虽然做了教师,心中的电影梦一直没有放弃。走在校园里,看着阳光透过绿叶,斑驳地撒在水泥路上,我就想,如果我拍下来,一定是一个很美的镜头。

1997年暑假,给著名导演翟俊杰当副导演,在河北邯郸拍摄了一部反映国企改革的电影《挺立潮头》,完整地学习了翟导的许多现场拍摄经验,为日后自己独立导演做了很好的铺垫。
转机出现在2002年年初。我应邀为云南广播电影电视制作中心写了一个电视电影剧本《生生长流》,获得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的认可。

本来人家邀我写剧本,但我坚持要自己导演这部戏,云南广电影视中心最后同意了。

这部向我尊敬的伊朗导演阿巴斯(刚刚去世)致敬的电影,完成后在电影频道颇受好评,还送至法国汉斯电视节展映。

从此,作为电影频道比较认可的导演,我前前后后为电影频道导演了六部电视电影。

2005年,一家影视公司找我,希望我以黑龙江省优秀教师曲凤琴为原型,拍一部歌颂基层学校教师坚守岗位,无私奉献的电视电影。后来我说服投资方,在不增加投资的前提下,我用胶片拍一部在影院放映的大电影。

我带领摄制组成员,九至十月深入黑龙江扎龙自然保护区,拍摄了一个月。剧本是我找编剧写的。

我让曲凤琴老师自己演自己,她的家人演她的家人,在读的学生演学生。大家都没有一分钱的报酬,整个拍摄过程很愉快。
次年夏天,电影制作完毕,我报名参加第19届东京国际电影节,很快收到电影节组委会回信,确认入围竞赛单元。东京国际电影节是亚洲最早的A类电影节,也是在世界范围内影响最大的亚洲地区电影节。

那一届的15部竞赛影片是从600多部报名的电影中挑选出来的。我在电影节受到了很高的礼遇。在与日本观众的交流中,他们说,他们看我的电影,回忆起经济腾飞前的日本乡村,感受到了浓浓的乡愁。

后来这部电影参加了大大小小十多个电影节,也获得了一些奖项。这部电影的名字叫《考试》。



2010年,我开始涉足导演电视剧,至今拍摄了三部连续剧。2014年10月4号,我编剧和导演的26集电视剧《国家审计》在河北卫视黄金时间独家首播。

这是一部反腐题材的行业电视剧,播出后引起一定的反响。业内专家甚至认为这是近年少有的一部现实主义力作。

这部戏不仅触及当下的社会矛盾,更是从法治建设的角度,对制度反腐进行了阐释。

这部电视剧也很幸运地获得了第30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优秀电视剧提名奖。编剧导演这部戏,我的行政管理和经济法背景帮了很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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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本职工作是在大学教授电影制作,执导电影、电视剧是我在教学、科研之外的另一项工作(当然不能算作业余爱好)。

这些年,全国上下的大学改革运动轰轰烈烈。面对中国大学的各种“工程”、评估评比,心中常常困惑不解。

想想自己二十多年前在武大上学,刘道玉校长倡导的各种改革,真正有一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气度。自由独立的精神伴随樱花的芬芳在校园里弥漫;对真理的追求,对自我完善的要求是我们读书的目的。


那时的武大,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那时的武大,生命自由绽放,如樱花如梅花;那时的武大,崇尚理想追求,鄙夷蝇营狗苟。所以,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成长,未来的选择又有什么不可能呢?看看与我们同时代的校友们,谁不是因为在珞珈山上接受了武大精神的洗礼,才在自己的人生历程中奋勇前行呢?

八十年代是二十世纪下半叶中国思想、文化和教育难得的黄金时期,我们有幸在这个时期上了大学;我们更有幸上了中国当时最活跃最开放的大学,这就是我的武大。
蒲剑,男,1986年考入武汉大学政治学系行政管理专业,1988年转系至法学院经济法专业,1990年毕业,进入湖北省邮电工程公司工作。1993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攻读硕士学位研究生,1996年毕业进入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任教至今,现为该校戏剧影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教学科研之余从事影视剧创作,执导影视剧作品十多部,其中电影《考试》入围第19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获第14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教育题材特别奖”。26集电视剧《国家审计》获中国广播影视大奖第30届电视剧“飞天奖”提名奖。
蒲剑导演作品《宽恕》


故事简介:单身母亲李美华开了一家婚纱店,因为电线老化,一场意外的火灾剥夺了两名店员的生命,美华为此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她拼命挣钱,每月给其中一名店员叶芳的家人送去,希望得到他们的谅解。但是,另一名临时雇佣的女孩,没有留下任何家人的信息,她的骨灰只能安放在美华家中。商人余宏伟和妻子刘爱琴因为女儿晓竹在半年前突然离家出走而陷入绝望中,他们四处打听女儿的下落,一无所获。李美华通过寻人启事找到余宏伟,知道了他们就是死去的女孩的父母,可是,她如何告诉他们女儿已经死去的事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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