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桐乡苏惠民的濮院光影与流年

 

46年前,一个16岁的杭州伢儿成为南京军区浙江生产建设兵团十一团一营的通讯员,驻扎在嘉善,经常需要往返于...

46年前,一个16岁的杭州伢儿成为南京军区浙江生产建设兵团十一团一营的通讯员,驻扎在嘉善,经常需要往返于运河农场的十一团团部送信。为了缩短行程,他第一次知道了有个叫濮院的小镇。

46年后,伢儿的青丝泛出花白,“兵团丝厂”这些有着浓重烙印的名词也走入历史,濮院正经历一场大变革。无论世事怎样转变,手中的相机一如自己的眼睛,真实记录着花开的心动、营生的苟且、离别的哀愁……

 A 濮院像生了根般扎在心里

苏惠民,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前年刚从文化系统退休。

每天早上,驱车从市区开到濮院,车子就停在大有桥街的尽头。这里曾是濮院最繁华的地段,如今成为空巷,挟裹着颓败的气息。梧桐树光秃秃的,踩着地上,落叶吱呀作响,房子拆得零零落落,蓝色彩钢板垂了下来……“马上又会变的。”站在街尽头,苏惠民眼前浮现出熟悉一幕。

彼时少年,穿过长长的街,向北步行10余里,前往运河农场的十一团团部送信。那时小街不足两米宽,店铺林立,搪瓷锅里的豆浆热腾腾冒着气,南货店里有杭州也买不到的南瓜子,肉铺里有个师傅喜欢写写画画,那种市侩的人间气,就这么按在少年心中,“怎么也没法忘掉,像生了根。”

兵团丝厂是老濮院绕不开的记忆,是建设兵团创办的,苏惠民留了下来,一呆就是10多年。

穿过孤单的女儿桥,丝厂也拆了,斑驳铁锈的大门后,是茂盛的野草和厚厚腐叶。苏惠民就是从这儿开始摄影之路。物资匮乏的年代,相机是稀罕物,厂里有一部,苏惠民拍足管理员马屁,才能借出来过过瘾。

1979年,苏惠民终于有了第一部相机——海鸥205,价格是120多元,父亲支持了他60元,自己凑足了余款。此后,这方寸天地成了他整个世界。

突然,一只大金毛从老巷串出来,在苏惠民脚下亲昵地绕成一团。“走,去看看你家老黄。”

老黄一家是河南人,在这租住了13年,房东一直没签协议,老黄也就住着了,“和苏师傅一样,对这有感情了。”

老黄的妻子裁着羊毛衫衣片,抬头看见苏惠民点了下头。不过,第一次苏惠民冲进这房子时,没少挨白眼。“原来就觉得是一怪人,天天在这转悠,啥都要拍,这有啥好看的。”直到有一天,老黄发现自己也离不开这了,才明白苏师傅拍的是什么。

去年除夕,苏惠民给老黄一家在老宅子里拍了一张全家福,放大后塑封好送给他们。老黄妻子很珍视,这是全家第一张全家福。

像老黄这样小镇上的普通百姓,苏惠民记录了很多,有些一跟就好多年。他们简单的快乐、离别的哀愁、争执的怒火,都是苏惠民镜头下最直白的生活,小镇也跟着生动起来。

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对于摄影和濮院的“癫狂”,其实苏惠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们知道,他心里点着一盏心灯,将路照得亮亮的。

可不是么,活得烈马青葱,又何惧世人眼光。

  B 影像有了情感与温度

上世纪90年代初,苏惠民从兵团丝厂调入桐乡市文化系统,继而又成为桐乡市侯波、徐肖冰摄影艺术馆专职摄影师。脚步走远了,但濮院在他心中的分量从未减轻。

这时,身后驶过一辆外地牌照的小车,苏惠民定眼一看:“那是杭州的仇画家,几乎每天都来。”两个同道中人,虽互相叫不出名,却有种心照不宣的熟稔。

从车上下来一个“络腮胡”,后座上放着几块画着古桥古街的水彩画板。两人寒暄着。“每天都来画吗?”记者实在不理解这个尚待重生的小镇有何吸引力。“再不来,有些好东西就再也看不到了。”仇画家眺着远处。

2014年,相关部门启动了濮院旧镇改建项目。自南宋以来,历经沧海桑田的老镇区,新旧建筑错杂,基础设施落后,配套功能难以完善,由于无法彻底改变脏乱差的面貌,使老镇区存在着各种安全隐患,因此,老百姓的生活环境始终处在落后的状态。所以,这是一项很迫切的工程。

随后是轰轰烈烈的“万人大迁移”行动,不仅仅是家居环境的迁移,还是情感的迁移,文化的迁移。“之所以每天来濮院,就是生怕遗落任何一个节点。”本是局外人的苏惠民,置身于这场历史大幕中,摄下一幅幅令人心头一颤的照片。

去年年末,苏惠民一组《迁出古镇》的照片,在“城市·故事”全国主题摄影大展中,获得“最佳城市摄影师奖”的殊荣。

在苏惠民看来,比照片本身更珍贵的是背后的故事。

一幅照片中,万兴街上两个老太太含泪告别。98岁的徐来英坐在轮椅上,低头拭泪,92岁的徐阿娇是徐来英的亲家,别转头去。马上要搬离生活一辈子的小巷,“这可能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碰头了。”徐来英絮叨着。相机后的苏惠民用镜头遮住了泪眼。搬出古镇,老人一个住在崇福,一个到了嘉兴,两人很难再有此前的交集。

苏惠民钟情濮院古桥,记录着每座古桥的素时锦年,透过照片似乎能听到孩童的嬉闹、夏日的蝉鸣,但总感觉缺少了厚度。他在等一张照片,这一等就是3年。

直到2014年夏天,众安桥上一家人,护送这家中老人遗像回家的照片,惊鸿般定格,苏惠民觉得镜头下的古桥圆满了。

苏惠民说自己不笃信宗教,但相信真心付出老天真的会感应到。为了拍这张照,他从早上9点就泡在雨中等待,因为角度不够高,又借来2米的梯子蹲在上面。直到下午2点多,暮气沉沉的风雨天,老太太儿子抱着遗像出现在桥一侧,孙子撑起了艳丽的红伞、桥下燃烧稻草升腾的烟雾,苏惠民知道这张照片终于等到了。“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就仿佛看到老太太坐在家门口,和以前一样,叫着我苏师傅啊,又来拍照了,进来喝口茶。”苏惠民说,拍照拍到最后,技巧、光影、角度都成了附属品,情感与温度才最让人怦然心动。

 C 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一次入选国际摄影艺术展、两次入选全国摄影艺术展、千余件作品在全国各类比赛中获奖、入选,苏惠民说自己的摄影之路,与一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1987年,侯波、徐肖冰夫妻俩来到濮院,苏惠民负责接待他们。从那后,他和徐肖冰成为忘年交。通信通电往来不断,在徐肖冰眼里,苏惠民是个执着热情的摄影后辈,苏惠民眼中,徐肖冰是教他用心拍照的丰碑式人物。

今年苏惠民到北京参加“城市·故事”全国主题摄影大展的颁奖典礼,代表获奖作者上台发言,他介绍着自己的身份。“我来自浙江桐乡。”台下没什么反响。“我来自水乡乌镇。”底下有了躁动。“我来自摄影大师徐肖冰的故乡。”全场掌声雷动,不少人都站了起来。“那一刻,真的为生活在摄影大家故乡,延续摄影大师之路而骄傲。”苏惠民说,一路走来甘苦自知,但能让更多人在自己的镜头下了解濮院的变迁,感知桐乡发展的脉搏,所有付出都值了。

摄影带给苏惠民的,不止是台前的荣耀,还有我们生活的苟且以及光影折射下的世态炎凉,可人生不就这般吗?

一座旧墙轰然倒下,飘出了一张结婚照。这一幕,苏惠民拍到了5次,究竟是什么可以放下一生最重要的誓言?

镇上一个老人在20多年前为自己买下了寿材,置于阁楼。人搬空了,寿材留在原地。苏惠民在阴沉的阁楼里拍了一下午,因为他知道,以后可能再也拍不到这样的场景。

……

影像即人生。

此时,苏惠民的妻子患病正住着院。结束了早上在濮院的拍摄,他匆匆买了饭菜赶到医院。“她没有埋怨吗?”“或许没有她的支持,我也不会坚持到现在。”苏惠民的妻子23年前患癌,闯过无数沟沟坎坎。即便如此,她始终尊重丈夫对摄影的初心。

苏惠民说,浮生如此,夫复何求。

(《钱江晚报·今日桐乡》记者 沈怡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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