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往事，历历在目、感慨万千，真的是踏进军营，火红青春从军行，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后悔。...

一九八七年秋冬交接的一天，鲁北小城博兴县火车站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与以往的稀稀拉拉没有多少人影形成了鲜明对比。苍老单调的火车站售票厅、候车室和行李房，在众人的簇拥下不再孤傲，尽情的吸纳着欢乐。

车站广场，集结着几百号胸佩红花、整装待发，即将迈入军营的鲁北小伙，在广场不同的区域排成长短不一的队伍，等待踏上同一军列开赴新兵训练营地。前来送行的人群中，有白发苍苍的爷爷奶奶，脸挂泪水紧紧攥着孙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颊；那些故作坚强不让眼泪流出来的父母，重复着不知多少遍的叮嘱，为儿子梳理着衣装，恋恋不舍地注视着稚气未脱的脸庞；更有不少满脸羞涩的少女，深情地送一块花手帕、再塞几十元钱到恋人贴胸的口袋中；倒是那些发小从容洒脱，劝说着老人，打趣戏闹着小恋人，还不忘给自己的兄弟一个熊抱。武装部的官兵会同乡镇、村庄的领导，在人群中穿梭维持秩序，锣鼓唢呐欢快的乐声在广场上空萦绕回荡。

火车一声长鸣，我们怀揣家人的挂念和嘱托，带着亲朋挚友的关爱和期望，踏上了征程。不大的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群，彼此含泪频频挥手告别，不知谁家的小弟小妹，紧追徐徐前行的列车，直到看不到弱小的身影。五十多个博兴同乡稀稀拉拉的坐在定员百十多人的一节绿皮车厢里，此时都是沉重的分别离情。

后排的大声说笑，打破了沉闷凝重的氛围。待主角离座接水返回时，才看清他的身高至少比一米八的我高出二三指，略显年龄的笑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左顾右盼。他神采飞扬的描述坐闷罐车到深圳贩卖菜牛的经历：“吭哧吭哧晃荡几天几夜，忍受着牛粪牛尿刺鼻的气味，一旦凉水断供，简直就是要命，渴急了都有喝牛尿的冲动……”聊侃中知道了他的名字——刘伟柱，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都称他为“柱子”。

列车上学会了《当兵的历史》这首歌。带兵干部为活跃气氛，教会了我们唱：军列停停走走，已有好几批新兵陆续到站下车。十几个小时后，我们到了栖霞桃村火车站，又换乘解放车来到了一座四面环山、没有围墙，名为班山营区的地方。就在这里，燃起我们青春的火焰，放飞起军人的梦想。转眼间已到部队一个多月。我们逐渐适应了纪律严明、整齐划一、步调一致、令行禁止的要求，也欣然接受了“当兵十七八，参军保国家；摸爬又滚打，吃苦算个啥；夜黑掏厕所，帮忙喂猪娃；闲时去帮厨，替人洗衣袜”的说法。新兵训练、生活虽然又苦又累又紧张，但妙趣花絮不少，尤其是柱子简直就是一个大活宝，成了我们新兵连的明星。

我们八个人睡一个大通铺，每晚被柱子的“牛鼾声”吵得难以入眠。巴掌似蒲扇的柱子最头疼的就是叠被子，早上整内务时经常嘟囔“张飞绣花引针，气死刘关二人”，往往是被子没叠成横平竖直、厚薄均匀的“豆腐块”，汗珠就开始滴落。但总有叠得又好又快的同乡帮忙，后来轮流为柱子值班叠被成了一种默契。

一天，集合训练的哨声提前吹响了十五分钟。我们匆忙穿好衣服带好帽子扎好腰带跑到楼下，集合完毕，柱子才晃着跑来，立正、敬礼、报告、入列。训练休息，我们的歌声又响起：歌声刚结束，一床棉被突然从三楼一个窗口飞出、散开，慢慢飘落到训练场。入伍前当代课教师的傅强心细地数了一下窗户说：“毁了！是我们宿舍的被子。”话音一落，大家齐刷刷地盯向排头兵柱子，看到的却是沉着淡定、一脸自信的微笑。

小个子李排长跑步来到训练场，大声命令：“六班长出列、傅强出列！干什么吃的，被子叠成了面卷。”六班长气鼓鼓的，带着一脸茫然的傅强，抱着被子上了楼。

没过五分钟，六班长就满脸红涨的跑回来，冲着柱子屁股就是三脚。柱子手捂屁股、前后晃悠，刚才的自信劲踪影皆无。

“滚回去，写检查、深刻点，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偷梁换柱、嫁祸于人。你看你，正步晃晃悠悠顺拐、齐步不知哪条腿先迈、四面转法分不清东西南北、唱歌就知道张大嘴，如果不是看你吃苦能干和前天扑救山火、背着小安下山治伤的表现上，非把你退回家不可。”山里的冬天出奇的寒冷，雪花落地冻成粒，跌倒爬起不沾泥。班山村这个地方是当地有名的雪窝子，刚才还晴朗朗的天，不多时山风就挟裹着漫天雪花纷纷飞扬，营区及周边的山很快就银装素裹起来，确有一番原驰蜡象的神韵和气魄。

拜大雪所赐，下午的训练课目调整为室内自学。柱子一手挠着光头，轻轻地走到傅强跟前双手抱拳，低声说：“傅老师，不要和大老粗生气，检查我真的写不来，过关肯定够呛，还得靠你这受害人写，老哥大你两岁求你了。”

柱子又转身拽着我的衣角，拉到走廊尽头一脸严肃地说：“老弟，你哥有麻烦了！昨天对象来信，埋怨我回信简短的像便条，都对不起纸张钱，体贴浪漫的话没有一句，就知道让多关心双方老人。救火救命，替我写封信抄抄，切记报喜不报忧、要浪漫，保证不能吹灯拔蜡。”

再三推辞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柱子。第一次写情书咱没经验呀，写了划、划了写，写了撕、撕了写，憋了一下午写了不到三张纸。大体内容无非是亲爱的，我吃的好、住的好，训练课目都过关，让大山的风雪捎去我对你的思念，夜深人静总是梦里有你，我一定好好表现，到时候在军营里举办一场特殊的婚礼等等。通篇全是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而柱子却很喜欢。大雪后的第一个上午。我们踏着雪、唱着歌走向训练场，训练课目是匍匐前进。天哪，雪深没过鞋面，竟然让我们匍匐前进。

训练场上无选择。“卧倒”的口令一下，百十号男女新兵齐刷刷地趴下，但大多是四肢着地，翘着屁股，悬空着身体。连长大声喊道：“顾头不顾腚，就不怕战场上子弹打屁股。”或许是柱子个子大、屁股翘得高吧，连长对其他新兵不闻不问，却径直走向柱子。柱子没等连长的脚踹过来，就立马全身贴地。没一会，我们双手也撑不动身体了，只好结结实实地趴在雪地里。

指挥员下达“目标正前方100米，匍匐前进”的口令后，我们不再顾及脏了衣服，按动作要领向前爬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柱子竟“前进”到左侧的女兵排阵容里去了。惹得女兵阵阵大笑，随之感染了整个训练场。向来冷若冰霜的连长并没制止，几个胆大的就效仿起柱子。不一会，紧张严肃的训练场上洋溢起青春的欢笑。

周末上午，新兵大多围着一口井洗涮衣物。柱子也破天荒地端着一套军装来到吐着热气的水井旁边，把衣服浸上水放在一边，主动帮着女兵从水井里一桶一桶的提水，偶尔也向男兵盆里倒些。

“坏了，桶掉到井里了！”还没等受助的女兵回过神来，柱子就双手撑着井台，双腿伸进井里，顺着毛石垒砌的井壁，成“大”字形缓缓下到井底，捞起水桶，爬出井口。柱子的壮举，赢得女兵一阵掌声。

柱子爬出井口站稳后，右手紧握左手腕，一脸的痛苦状。几个眼尖心细的女兵急忙询问原由。“没事，刚才在井里崴着手腕了。”柱子盯着自己待洗的军装故作轻松的答道。尔后，几个女兵争着为他们的勇士洗了衣服，还不时叮嘱抓紧到卫生室看看。

回晾衣场的路上，问他手腕要紧不？这柱子一脸坏笑，甩了几下左手答道：“衣服洗好了，手还疼啥。”新兵训练转眼就结束了。柱子被分到机关食堂，我到了机关加油站。柱子每天的任务是早上骑着“大金鹿”自行车，驮着菜筐去市场采购蔬菜鱼肉，然后就是炉灶烧火、后厨打下手。

一个大雾的早上，柱子骑车不小心撞到脚手架上，碰的头破血流。柱子躺在地上好长时间没缓过神来，被扶到机关门诊部缝了五六针，疼劲未过，就扣上棉军帽，若无其事地蹬上自行车向市场奔去。

没过几天，柱子到我这里闲聊。其实室内挺暖和的，可他就是不摘掉棉帽。再三追问下，他很不情愿的摘下帽子，露出厚厚的纱布和白净的头皮。调侃中竟打起赌来，只要柱子把棉帽戴到五一，我就替他写十封家书，当然包括情书。

柱子为了赌赢，时不时地在司务长面前提起头痛怕风的事。不明就里的领导多次督促安排他休班或到医院检查，柱子都以多种理由推辞了。此后柱子外出都是把军装换成工作服，戴着没有帽徽的棉帽，远处看就像农村老头。打赌的结果可想而知，也不记得替他写了多少家书，只记得柱子“一赌扬名”。

柱子外出把自行车弄丢了。司务长给科长汇报，想再买辆自行车，得到的答复是：先写检查，再买自行车。其实柱子很受科长待见，膀大腰圆、不惜力气，朴实憨厚、不贪不占，就是文化水平低，喜欢恶作剧。

柱子花点子就是多。每当科长早上到机关出操，把自行车放在车棚后，柱子就撬开“借走”，用完再放回原处。一天早上，已有察觉的科长躲在花坛雪松后面远远的盯着，结果把柱子逮了个正着。没等科长发火，柱子就抢先说：“我们炊事班这段时间都在夸您私物公用呢，检查书这两天就报给您。”

果不其然，几天后柱子来到科长办公室门前大声喊“报告”，待得到“进来”的允许后，便推门而入，规规矩矩地给科长行了一个自认为非常标准的军礼，双手呈上一个牛皮信封。科长也没和柱子多话，只问了句“检查书写好了”，便抽出用红纸作封面的“检查书”，打开一看竟然是：入党申请书。

人生最美是军旅，逝去的是时光，留下的是辉煌。我们一起入伍的50多个博兴小伙，有10名考上了军校、提了干，8名成长为团以上干部，像柱子一样文化水平较低的也大都学了厨师、驾驶等技术，并加入了党组织，转成志愿兵。

军旅往事，历历在目、感慨万千，真的是踏进军营，火红青春从军行，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后悔。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作者：张立志，山东博兴老湖滨人，军旅生涯27年后，就职于山东省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先后在军队、地方杂志、报刊发表作品近50篇。我的父亲是民办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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