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昀 散文 裹上泥巴烧鸡蛋

 

其实,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不是停留在舌尖上的美味,而是那年纯真,那群伙伴,那时生活,那份亲...





裹上泥巴烧鸡蛋
高昀
 
其实,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不是停留在舌尖上的美味,而是那年纯真,那群伙伴,那时生活,那份亲情……那曾经无往而不胜的年少青春!

——题记

天一旱,洛河的水就清了。

中午锄完地,顶着红罡罡的太阳从脑畔山小路上冲下来,山道上覆着一层厚厚的浮土,一脚踩下去,早已寻不见布鞋的影子。晒滚的黄土从鞋口处涌进来,两只脚被烫得烧疼烧疼。停下来还没喘匀气,脚汗就把涌进鞋里的黄土染和成了稀泥,两只脚便在布鞋中前后滑了起来。晒焦的死皮和尘土在汗水的热情张罗下,紧紧粘附在身上,像层蜕不掉的壳儿,别提有多难受。山坡上杏树的叶儿全都翻卷了过来,灰白灰白的,整棵树在烈日的摧残下,仿佛耗尽了精气神,一副死恹恹的模样。

和成稀泥的鞋壳里稍稍有了些许空间,就被鞋口处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黄土继续填满。伴随着“咝咝”几声,鞋帮上几处还未完全开线的口子彻底撑裂了,被囚禁的脚趾头争先恐后地探出了脑袋……我完全顾不及这些,只是一门心思地向下奔去。远远望去,那细如带子的碧绿河水曲折回旋在河谷之中,特别是捞材砭河流拐弯处天然形成的那泓小水潭,散发出一阵阵惹人爱慕的清爽与凉意,我恨不得生出翅膀,一下子飞到跟前。

硷畔下的村道上早已聚集齐了等待我的伙伴们,他们看见我,便大声呼喊起来。一帮人边呼喊边拍着胀鼓鼓的衣袋,我看在眼里,心领神会,三步并作两步奔回窑里,迫不及待地打开米柜,从黄米堆里摸出一颗鸡蛋,装在衣兜里的手紧紧攥着鸡蛋,便撒开欢儿地向坡洼下冲去。

不多时,一帮人就来到洛河边。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把衣兜里的鸡蛋取出来,放在安全的地方,接着就是一番热闹地追逐嬉戏。推搡拉扯中,大伙三下五除二褪掉身上的衣服,像煮饺子般地落进小水潭。洛河的水量本来就小,加之天旱少雨,缺少水源补给,因而愈加显得单薄纤细,河窄的地方好像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跨到对岸去。好在捞材砭旋水湾子的水还算深些,能没过我们一帮孩子的肚皮。

一进到河里,本来还搅和成一团的人群迅速被分化成两拨儿。会一两下狗刨姿势的,就当仁不让地到对岸山崖下深水处扬达去了。只见他们蠕动着双臂,两只脚用力地拍打着水面,游得不亦乐乎。而我们几个还没有学会狗刨的,就只能缩在边上仅仅能没过小腿肚的地方,双手撑在河底的淤泥上,装模作样地也用双脚扑腾着。在温温热热河水的浸润下,先前干热难忍的不适之感荡然无存。

自顾自享受清凉的时间稍纵即逝,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喧闹起来。在深水处作狗刨的伙伴看不起趴在河边胡乱扑腾的我们几个,他们排成一行,站在上游不远处齐腰的水中,冲我们揶揄着、吼叫着、哄笑着……在浅水处不甘受到嘲弄的伙伴,纷纷站起身来向深水处奔去。犹豫不决的我在鼓噪和挟裹之中,也硬着头皮趟了过去。可是,勉强趟到深水处的我们并没安生下来,他们依旧笑话我们胆小,取笑我们只会把手撑在河底,用肚皮蹭淤泥……实在忍受不住他们的谐谑,我气血冲头,不知天高地厚就一冲趴到深水里。结果是不言而喻的,还没容我双手拨动作狗刨状,整个人就径直沉入河底。在被狠狠地灌了几大口浑浊的河水后,我被旁边的伙伴手忙脚乱地拉了起来。眼睛被水激得异常难受,眼泪未打招呼就倾泻而出,在疾风骤雨般的咳嗽声中,身体蜷曲成了一张上了弦的弓。不远的上游处传来一阵阵放肆的笑声,原来他们一伙人早就悄悄地蹲了下去,偷偷地在河水里撒尿,此时此刻,留在水面上的脸庞显露出一副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被愚弄的我们发动集体冲锋,水花四溅的河湾中,一番“厮杀”正式上演,搏斗声、喊叫声、求饶声、欢笑声……响成一片,本来就浅浅窄窄的一弯河水顿时变得浑浊一片。

闹够跑累的我们并排躺在河边的泥滩里,周身上下都涂满了泥巴。大家相互约定:一会儿烧鸡蛋,谁也不准相互追逐和推搡,如果谁打破了别人的鸡蛋,大家一起“收拾”他。那时候,鸡蛋可是稀罕物,大家都是背着父母从家里偷出来的,将来被发现后就是一顿或轻或重的“男女混合双打”。在铁定的皮肉之苦“威胁”下,谁也不会轻易放弃眼前的美味,因而大家都收起了先前的轻慢与嬉戏,河滩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默凝重起来。按照早已驾轻就熟的套路,大家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给鸡蛋上裹泥巴是一项技术性非常高的活计,没有谁会傻到用河滩上现成的稀泥去裹。那淤积在河滩上的泥巴都是气味非常难闻的黑淤泥,裹在鸡蛋上就会严重影响烧熟后鸡蛋的口感。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从河边山崖上小心地剥下龟裂翘起的泥皮,那层薄薄的泥皮都是洪水中沉淀下来最细的绵土,只要用手轻轻一捏就会变成细绵的一撮。收集够足量的绵土之后,在水中和成泥巴,仔细地把鸡蛋裹成一个圆圆的团子。洛河发大水漫在河岸上的碎河柴在风吹日晒之下早已干得透彻,此刻就是现成的柴禾。

炎炎夏天的正午烈日下,在河畔淤积形成的土台子上,一群人光溜着身子,或蹲或跪、井然有序地团围在燃起的火堆旁,小心翼翼地把裹好的鸡蛋投到火坑里。面前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背后是异常灼热的骄阳,先前涂满全身用以抵挡酷热的泥巴早已板结在皮肤上;额头上汗水汩汩而出,脸上的泥巴被冲出一道道“沟壑”,眼睛在汗水的侵袭下,发痒酸楚……每个人却如庙殿中的泥塑,纹丝不动,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鸡蛋,攥在手心里的火棍不停地翻动着、拨弄着,生怕一不留心,鸡蛋被烧焦烤裂。

不知是谁嫌火苗不够旺,又抓起一把河柴向火堆中扔去,烧得正欢的火堆在一大把河柴的“打压”下顿时没了火苗,一股浓重呛人的烟尘随即而起。本来规规矩矩团围着的伙伴们在腾起的烟尘中骚乱了起来,处在风头烟尘中的伙伴倾斜着脖子,侧偏着脑袋,紧闭着鼻口,微迷着眼睛,想竭力避开烟尘的侵扰,手里的火棍却没有停顿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勤快。这时,熏呛的烟尘中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念叨声,“烟,烟,往那儿走,这儿是崖,那儿是路,把你妈摔死没人埋……”其他方位上的伙伴生怕念叨的话起了作用,烟尘会忽然改变方向向自己的位置飘过来,也都紧跟着大声念叨起来……或是低沉、或是高亮的念叨声四下而起。那腾起的烟尘在一圈的念叨声中显然失去了主意,好像果真是怕摔死自己的“亲娘”,一会儿飘向这里,一会儿散向那边,时而被烟尘打断的念叨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咒骂声……

待到裹在鸡蛋外面的泥巴彻底烧干变硬之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将火堆中的鸡蛋拨了出来,用火棍轻轻敲掉泥巴壳,几个按捺不住的伙伴,还没等鸡蛋的温度降下来,就心急火燎地开始剥皮。灼热的蛋壳烫得他们“咝咝”地倒吸着凉气,但是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那热烫的鸡蛋在两只手里飞快地倒来倒去,蛋壳被剥得越来越少,冒着热气的鸡蛋逐渐显现了出来——那耀眼眼的白、微颤颤的嫩,撩拨着大家不安的心和渴望的眼。一帮人也都顾不得灼热,依葫芦画瓢般剥起了各自手中的鸡蛋……早已腹中空空如也的我,根本没来得及细细品尝美味,那颗鸡蛋就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被我下了肚儿,只留下了食管和胃部的一阵阵灼热。

安静片刻、稍稍有些澄清的水潭再一次变得喧闹起来。那一番“厮杀”重新开演,搏斗声、喊叫声、求饶声、欢笑声……响成一片,浅浅窄窄的一弯河水又变得浑浊一片。



高昀,男,陕西志丹人,已过而立之年,当过小学教师,干过乡镇文书,现供职于志丹县双河镇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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