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离开了北京,而她是为了照顾父亲回村里种苹果

 

清单周日栏目「一个」第07期。...

诸位好,我是清单君培疯。这期的周日「一个」栏目,给大家介绍我的朋友阿娟和她的“爸爸的苹果”。最初认识阿娟,还是因为一次工作上的合作。彼时我在豆瓣工作,而她是央视前主播王凯一个项目的编剧。但正像大多数的业务往来,并不会让我们太深地了解到一个人。我“真正发现”阿娟,是在朋友圈发现她为了照顾重病的爸爸,竟然回到村里种起了苹果!

阿娟的爸爸种了一辈子的苹果,他了解土地,懂得如何让苹果的甜意更浓,却从不知道离开村口的千千万万颗苹果流向哪里,被谁食用,自己的工作是否给别人带来愉悦。当得知爸爸罹患癌症的消息后,阿娟辞职回到村中,一边陪伴照顾爸爸,一边创建了“爸爸的苹果”这个品牌,让爸爸的劳动成果有了更好的呈现。

我还陆续读到她在“爸爸的果园”这个公众号发表的随笔。这是一个卖苹果的服务号,文章细腻动情,却远胜我看到的很多当代作家的散文。我看到的只是她才情的一面,至亲的患病、从北京到乡村的生活大转变,阿娟所承受的,必定有我们非亲历者难以体会之处。今天,我挑选了一篇阿娟的随笔,文质俱佳,至情至性,希望你喜欢。



我们终于可以平静地说起死亡

文 / 阿娟
老头儿前两天出院时,开玩笑说这是抗癌一周年的纪念日,应该庆祝一下我们取得的阶段性胜利。于是我们一起去吃了老北京涮锅,他最近好这口儿。医生对他下了禁酒令,所以其他人也都没有举杯,干掉了一扎酸梅汤。

去年五一后一周,老头儿确诊为肺部小细胞肺癌,恶性,中晚期。当时,假期结束我已返回北京。我至今心疼老四,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场,听医生宣布这个冰冷的消息。

据我妈讲,老四那天下午从医院出来后便开着车到处乱转一直到很晚。回到家后,把烟一根根点燃,吸两口又蹭灭,又不断地点,不断地灭。后来又怪我妈不细心,朝夕相处都没有发现异样。整个人因为太痛苦,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

确诊后的第三天,他才告诉我结果,我在电话里反复问他是不是在吓唬我,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他只好将医院的诊断证明发给我。我坐在公司洗手间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过了很久,我翻他的微信相册,才注意到确诊当天晚上他拍了一张唐都医院住院部的照片,只写了一句话“一辈子都不想再来的地方”。

然而,我们接下来的这一整年成了唐都的常客。

我大哥比我长20岁,老四大我10岁,一直以来,他们对我的手足情其实更像“小爸爸”的宠爱。这些年,他们给我的安全感不用多言。然而,当老头儿确诊后,我第一次看到哥哥们的脆弱和无能为力。

有一天晚上,我们几个医院旁边的宾馆里哭成一团。原来,在老头儿面前,我们无一例外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他在,我们安,他痛,我们溃不成军。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对老头儿隐瞒了病情,告诉他是阻塞性肺炎。他没有怀疑,经过在医院20天的治疗,肺部霉菌感染得到遏制,体重也从98斤回升到120斤。老头儿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后,高高兴兴地去三亚看海了。

从三亚回西安,老四直接带老头儿去医院复查,其实是做第一次化疗。当时医生的意见已经很明确,如果不进行干预治疗,大概就剩6个月的生命期。而即使治疗,也无法保证效果。我们几个当时的意见很统一,即使只有一毛钱的作用,也要治,嘱咐彼此把嘴巴看严实,绝对不跟老头儿提实际病情。

然而,第一次化疗做B超检查时,老头就看到了自己的检查结果,脾气顿时变得暴躁。老四跟我打电话时懊恼不已,当时我还一个人在海南游荡,毫无方向。老四后来跟医生一起演了一出双簧戏,说那是制式表格,才让他平静下来。

第二次化疗时(20天一次),跟老头儿同住一个病房的大叔,非常热情,不断地跟老头儿拉话,且直接说自己就是肺癌,是来化疗的。有一次我正在蹲马桶,听见他跟老头儿对比他俩的药物,直接从马桶上跳了下来,拉着老头儿去吃饭。

但那次之后,老头儿似乎就确定自己得的是癌症了。回家之后,开启了一种自闭模式,消极地等待死亡,还美其名曰自己生无遗憾,不愿意在医院受折腾。

之后随着我开始运营“爸爸的苹果”这个项目,他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好像也逐渐习惯了生病这件事。

特别庆幸的是他对化疗基本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病灶得到控制,并且缩小。我们从20天去一次医院的频率也降到了30天一次,40天,甚至有过两个月才去一次的记录。连医生都很惊讶。

老头儿在医院逐渐有了自己的朋友圈,由于次数频繁,经验丰富,治疗效果显著,在病友中有了一个外号——“教授”,心理辅导方面的“工作”比较出色,以至于有个跟我们老四同龄的病友文文,每次都去医院都要跟老头儿约好时间。

后来我逐渐明白,他在鼓励别人的时候,也是在开导自己。欣慰他自己这么努力,有这么强的求生意志。

除了病房,我在医院最长呆的地方便是电梯口的那排椅子了,通风好,我在那里看书、打盹、发呆。那个地方也紧挨楼道。

楼道在医院是一个树洞式的存在。

它除了交通作用外,另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真实情绪的出口。所有在病房克制的情绪,在楼道都得以释放,无奈、手足无措、歇斯底里、扯皮、对峙、安慰、千方百计。我自己曾经在那里用手指头把裙子抠出了一个洞,毫无意识。

去年冬天,老头儿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嚣张得不行,天天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早出晚归,摸麻雀(一种牌),我回家有时候都见不到他人,刚开始是偷偷抽烟,到春节那段时间,牌场一坐一天,一天有时候能抽两包,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他的老伙伴们还在后面起哄说什么人生需尽兴!

对待他抽烟的态度分成了两部分,老大老二老三虽然知道他抽烟不好,但他们几个抱着爹怎么高兴怎么来,我跟老四老妈还有几个嫂子坚决反对。

开始咳嗽,胸闷,又加上感冒,去医院检查果然又了肺炎,病灶有扩大的迹象。这次也没有人督促,他自己把烟戒了。

3月份去检查的时候,老头儿知道了自己的病是恶性的,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

有次我进门撞见侄子(二哥的儿子)躲在屋里边打电话边哭,我以为是跟女朋友闹别扭了,便自觉退了出来。后来我俩聊天,他说起自己那天看到爷爷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很孤单的样子,自己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宽心。很害怕。

“一些关口是需要他自己去过的,我们其他人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我不知道自己安慰他的方式对不对,“我们有一天都会死,化为其他分子,存在于土壤里,散布于身边的每一寸空气里,可能又会组成其他生物。”

侄子说他还是接受不了。

那次,我没有跟老头儿说任何安慰宽心的话,直到那天我俩一起给树刮腐烂病时,他突然张口:“树的腐烂病,就跟人的癌症一样,治不好。”

“那咱俩在这儿干嘛呢?你看这树都被锯掉一半了,每年还开这么多花儿,结那么多果子呢。”

“化疗、放疗就跟这治腐烂病一样,只能控制。”

“有病就有医,控制住是康复的前提条件。”

没几天,他便加入了我的晨跑队,可能是害羞,基本上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门口的那条小路上小跑几圈。

一天,老头儿、老妈和我三个人在果园里种菜,说起最近去世的一个表叔,我说,“老汉,我将来要在你坟头上栽一棵苹果树。”

他说,好啊,我渴了就上来摘个苹果。紧接着,他很认真地问,要是被羊啃了怎么办?

“小事,我接着栽呗。妈,给你种两棵枣树。”

“你个没良心的,盼着我死呢?!”老妈把手里的东西朝我扔了过来。

“等我死了,把我一半儿骨灰埋果园里,另一半洒大海里,我想去哪就去哪了。”

“看把你张的!”老头儿把手里的锨扔下,说自己累了,找小黑玩去了。

这次来医院,医生建议换治疗方案,我和老四发生了很强的争吵,我明白他太担心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

最终倒是老头儿出面平息了我俩之间的战火,他自己先把伽马线的原理研究清楚,然后又去问了大夫,咨询了几个病友,最终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目前看来治疗效果还不错,整个人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出院那天晚上给他泡脚时,我俩聊天,一致认为一定要掌握主动权,不能因为害怕这害怕那而拒绝变化。

最后,我跟他保证,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一定不会让他痛苦,为了活着而活着,会完全尊重他的选择。

乱七八糟写了这么多,也算是我们抗癌一年的总结吧。

其实主要就几个点:

珍爱生命,远离烟草。老头儿一辈子身体康健,连感冒都很少,他的病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长期抽烟。

只有尽人事了,才有底气安天命。我们已理解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但还能好好活着的时候,绝不会放弃享受生活的机会。

对癌症的恐惧感对身体的杀伤力远远大于癌症本身,最好的选择是真正接受并面对,然后去解决问题。三分药,七分精神。在用药基本相同的情况,治疗效果取决于精神状态。

家有一个重症患者,其实会严重考验一个家庭的协作能力。比如说我和老四带老头儿在西安看病,老大老二老三跟嫂子们在家种苹果,哈哈。我庆幸我们一家二十一口人,这一年表现出来的彼此理解和支持,表现出来的爱与被爱,使我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珍惜彼此,我们终于学会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不再沉默。

正如《第七封印》中的经典台词,如果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一切都是不完美的,爱是完全不完美中最为完美的。

©本期内容由阿娟授权刊载,微信号iqingdan重新编辑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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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人:培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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