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立秋:蟋蟀有声

 

立秋,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立秋,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每年的这个节气前后,村子前面那大片的河滩,一到傍晚,便充盈着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是一幅声音编织的梦幻之网,将河滩酝酿得光怪陆离,吸引着彼时我们这些孩子沉湎期间不能自拔。

河滩很大,亿万斯年的河道变迁,自然在村庄外围形成了两片河床。靠近村子的一片河床常年干涸,黑褐色卵石滩上长满了杂草、荆棘、野蔷薇,还有村民种下的大片矮油桐树、矮桃杏李树。秋天到来,满眼都是充满层次的黄。往外的另一片河床,一下大雨,清澈的溪水便在溪滩上肆意流淌,形成一圈一圈的小洼地。但过不了几天,所有的水便都消退了,剩下大片大片的白色鹅卵石,裸露在阳光下。似乎那些温润如玉的溪水,只是这些晶莹的石头做的一个潮湿的梦而已,梦一醒,一切干涸如前。正因为如此,这片溪又被村民名之为竹篮溪,盛不住水。

有蟋蟀的溪滩,自然是那些杂草丛生的所在。暮色四合,杂草间、荆棘丛中便传来嘹亮的鸣声,嚯嚯嚯,啾啾啾,就在耳膜深处响着。待你蹑手蹑脚走近,一下子就停了,然后远处又传来得瑟的歌唱。那种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的感觉,很多年后读到诗经的句子“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也是这般跳跃,也是这般飘忽,也是这般寥廓,那韵味居然就从记忆里头找到了共鸣点,一下子丰满立体起来。

在儿时的我们看来,蟋蟀有两种,一种背上有金色龙纹的,浑身油光发亮,神采奕奕,这是雄蟋蟀;另外一种背上没有花纹,但个头普遍较大,尾部有三根须,这是雌蟋蟀。溪滩上发出嘹亮歌声的,是雄蟋蟀,这也是我们的捕捉对象。万一捉到雌蟋蟀,大家看一眼,嘟哝一句,自认倒霉,把它顺手就放了。也有脾气暴虐的家伙,一无所获之下,将雌蟋蟀五马分尸泄愤。

捉蟋蟀有很多名堂,入夜,月光如水,溪滩跟白日里相较,仿佛蒙了一层轻盈的薄纱,朦朦胧胧,却看得清个大概。几个人仔细分辨出一处草丛有鸣声传来,慢慢靠近,扒开草丛,用手电筒照过去,便会见一只硕大的蟋蟀,抬着个大脑袋,抖动着触须趴在那里。用手掌拱成弧状,一把合上,蟋蟀便落入手中。也有藏在石砾之中的,这得慢慢清开小石头,等最后一块石头移开,蟋蟀受了震动,会快速跃走。这就需要捉的人眼明手快,快速将手掌罩上,如此,也可以将之收入五指山。但正因为要求捉的人反应要快,也会出一些状况。譬如一巴掌拍过去,蟋蟀早不见踪影,手掌却结结实实拍在石块上,疼得龇牙咧嘴。甚而手掌拱得弧度不够,一掌把蟋蟀拍得黏在石块上,白白欢喜一场。

溪滩的杂草丛中,石砾堆中,并不是只有蟋蟀这一种生灵。长着骇人的绿色獠牙的大蜈蚣,稍微胖一些憨一些的马陆,步腿细长踩着高跷一般的盲蛛,肚子里总有一条铁线虫的螳螂,还有各种虫蚁、蚂蚱,常常会在我们搬开石头的一瞬间冒出来。这些没什么好玩的,我们便不会去招惹它们,万物各得其所各按其时,它们远远遁走,也并不会侵犯到我们。
蟋蟀捉着后,我们都把它养在火柴盒里头。小伙伴中,亦有人央得家人用竹篾编成一个蛐蛐笼,开一小口,也用竹篾编一小门插上,通体晶莹剔透泛着黄灿灿的光芒,铺上茅草尖,仿佛一个明朗朗的大卧室。这个用来养蟋蟀,已经属于炫耀行为,艳羡之下大部分小伙伴也只能愤愤几声而已,毕竟不是每户人家的大人都是那般通情达理和蔼可亲的。

这么养上几日,终于到了用兵一时的时刻。须晴日,找一处田野,选一平整的田地,挖出一条只能给一只蟋蟀容身的小沟。各人将蟋蟀放出来,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两只蟋蟀在狭小的沟缝中相逢,触须相抵,几分探视之后,便亮开翅膀,嚯嚯地斗上了。这个时间并不长,很快就有一只蟋蟀抵不过,拼命从沟缝中爬出来,战争就告一段落了。后来读王世襄《锦灰堆》,才明白捉、买、养蟋蟀自不待言,光是斗蟋蟀的器具就有过笼、圆笼、提盒、蟋蟀盘等等许多讲究,想到当年田地中一沟缝就可以打发,颇是自得其乐一番。

一两个月之后,蟋蟀的鸣叫声慢慢就听不见了,有那么一个晚上,天地万籁又归于寂静,月光泠泠一地霜白,一个时令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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