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芒种：春耕记忆

芒种，“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

现在想起来，我们这辈人经历过农活，却因为谋生道路的不同，大部分，最终选择离开了田野，成了散落于高楼广厦间茫然奔跑的路人。回忆起农活，不免有些劳碌过后的怀念，仿佛一场氤氲江南里的晓梦，既迷离又真切，既遥远又似有切肤之痛。

对我而言，农活就集中在少年时期的那么五六年里头。而芒种，是谓“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这个前后，正是春耕时节，记忆里头，便堆砌着一桩桩一件件的劳累，很多年不能消散。



一年中对我们这些半大孩子而言，最早需要操心的农活，就是分秧。陆游有诗云：“陂塘处处分秧遍，村落家家煮茧忙。”稻种先是播在秧田之中，之前的撒种和拾掇细腻并且富有技术，并不需要我们这些小孩子插手。而犁地也是技术活，由牛和家里的壮劳力一起完成，我们可做的就是等牛回来，好好地喂一些青草就行了。分秧却很需要我们。稻种成苗后，就要分拔出来，然后紧接着就是插秧。那种忙活，就开始铺天盖地而来了。

正是梅雨时节，田里都是明晃晃的水，赤着脚挽起裤管踩进去，水慢慢就淹没脚掌，淹没脚脖子，还是带有晚春的寒意。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雨水依旧能够细细地钻到身上，也有一样的寒意。在寒意里头弯着腰，把秧苗一一拔起，大概一握大小，就拿稻草扎起来，扔在田头。慢慢地，田里的绿意就集中于陇上，水汪汪的水田，全是一脚脚踩出的小塘，塘底一些游丝般的泥水，在不断激起的水花间荡漾着，最后终于又都伏了下去。抬头看看，到处都是分秧结束的水田，在如烟的细雨里头，仿佛一面面镜子，倒映着云，倒映着山，倒映着偶尔几颗树，倒映着陇上匆忙的几个农人。

也有孩子带着小方凳到田里分秧的，坐在秧苗中间，很快就要移动一下位置，这当头，极力去拔陷在泥水中的凳子，最后弄得人仰马翻，也是一种不大不小的乐趣。但坐着，就更容易被水淋湿，我一般都不带凳子过去。就那么弯着腰，极力让自己被淋湿的速度慢些再慢些。待真的一站起来，水从两个裤管汩汩而下的时候，分秧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秧苗由大人从秧田挑到插秧的田里，照例总有一段距离。吃了午饭，我们也就出发赶过去。水田里每隔一段距离，已经抛着一扎秧苗。熟练的农人，可以准确的分割好秧苗的距离。只要你一路插下去，手上的秧苗插完了，一抬手，刚好手边就会有续接的一扎。插秧照例是倒退着进行，将三四株秧苗分出来，随意地往被犁铧分过，被水浸泡得松软的土里头一插，只要不被水泡浮起来，大体就会存活下来。偶尔抬头看看眼前插好的几行秧苗，那种歪斜状如过路的蚂蚁一般，总是羞愧得不敢和旁边的叔伯们插得横平竖直的秧苗比较。路过田头的农人，也常常会停下来，善意地嘲笑几句，以此打发漫长而劳苦的春耕时节。

三两天之后，秧苗终于陆续插好。在水里泡了几天，手大体都得脱一层皮，提笔翻书，不免有钻心的疼。好在芒种大体就过去了。雨，还是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着。我们的春耕，还有最后一项活，那就是除草。趁着雨季尚未结束，杂草尚未长成，下到田里，顺着秧苗中间的每一排过道一路扒拉下来，有时候也就把水搅搅浑，自己过意得去就行了。如此，春耕就结束了。秧苗长在田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结穗，才慢慢浆粒饱满，才慢慢发黄，老得弯下腰。那个时候，夏收，提起来就汗流浃背的农忙才会到来。而这，对我们而言，和未来一样遥远，一样不需要费劲去多想。我们，有将近两个月的富裕的农闲时间，搂草放牛，摘瓜偷豆，安静的村庄在此之后会有一个喧闹的属于孩子的时节。

图片来源网络，为Scott Gable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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