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江湖只有我们知道:星火散尽

 

天空像冻了层薄冰,我抽一口烟,仰头抻直喉管,试着吐一口前所未有长度的白雾,烟雾探到一定高度,就停了,摊匀,淡化,消失,在这口烟和水汽散掉的一瞬间,分明看到北边天空上原本正在逐渐成型的北斗一角附近,一道淡淡的光线划过,然后不见了,那应该是流星...



天空像冻了层薄冰,我抽一口烟,仰头抻直了喉管,试着吐一口前所未有长度的白雾,烟雾探到一定高度,就停了,摊匀,淡化,消失,在这口烟和水汽散掉的一瞬间,分明看到北边天空上原本正在逐渐成型的北斗一角附近,一道淡淡的光线划过,然后不见了,那应该是流星,我扳直自己的头,看向前方,前方是一辆正在远去的大巴,大巴上很多人,其中一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五哥。

那段时间,三哥被人砍断手,连事主都找不到,五哥的妈也判了,十年有期徒刑,还得赔偿对方十几万,一时间,现实一层又一层压过来,整个小团伙呈现出一种极为颓靡的状态,除却当事人,我们其他几个或多或少都有了些预感,大抵上就是这哥几个舒适快乐的日子这次真的是到头了。

果不其然,第一个裂痕就出现了,五哥家拿不起这个钱,最后是大哥给他凑的。这事之后,五哥就再无心上学了,他的俩姐姐虽说都在外面打工,可赚的还不够自用,家里只剩他一个男丁,这担子,没人让他抗,可他就是咬准了要自己背。后来三哥一出事,大伙都忘了五哥的困境,到处去忙三哥的事,我和二哥找了一夜的手,后来没接成,其实当时我们也傻了,直接拉着三哥去隔壁省会大医院去接,保不齐就还有希望,有人断手二十四小时都接成功过,只是在我们小地方,医疗条件不发达,最后耽误了时间。

据说那晚五哥像疯了一样,把三哥送到医院,就拽着六哥跟他一起骑着摩托在县城一圈圈找,想找那群人寻仇,但最后没找到,还因为闯了一家饭店的停车场被人打了一顿。谁也想不到,三哥这事会把五哥刺激成这样,之后五哥明显性格又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人也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有次吃饭,五哥因为一点不相干的话而起劲,斩钉截铁的跟大哥保证这钱一定还上,大哥宽他心也没用,后来他说不上学了要去南方打工还钱,大哥还跟他急了,骂了他一顿,俩人差点打了起来。后来大哥苦口婆心喊他去自己那帮忙,可他百般推脱,直到有一天,五哥找了二哥,让二哥帮他介绍一下,他想去邻县二哥他爸那边,二哥面子薄,耐不住五哥软磨硬泡,就答应了,大哥知道这事之后,又打电话大骂一通二哥,哥俩反而因为五哥闹翻脸了。

终于,五哥买了去邻县的票,走之前,二哥、四哥、六哥和我去送他,我打电话问大哥要不来送送,大哥直接一句:“不去,你们送过去,就等着给他收尸吧。”我没敢把原话告诉哥几个,只说大哥有事来不了,五哥闻言苦笑了一下:“帮我转告大哥,我这当弟弟的对不起他,他是个好大哥。”然后头也不回上了车。大冷天,下午四五点钟,凉云隐月,我们几个站在车站门口,话没多说,每人抽了几根烟,直到有人提议要不先回去吧,才起身回校。

而五哥离开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三哥不见了,有一天,我们照常去医院探望他,到了发现人去床空,问了病房里的其他人,有个人说人早走了,他爸妈直接把他接去了太原,走之前连三哥的手机都掰断扔了,说是悔恨不该把孩子留在老家上学,早带去太原,也不会出这些事了。我们就这样和三哥失联了,那时我想,莫不是我们哥几个缘分真的要散了。

事真架不住想,盘算一下这个小团体,大哥在忙生意,二哥照旧在恋爱,三哥去了太原,五哥去了邻县,之后日子里,基本就剩我和四哥六哥三个人同吃同住,在学校里我们十分低调,不再像以前那般嚣张跋扈了,甚至有次跟一个小孩撞了一下,小孩上来说了句:“草泥马!瞎啊!”我斜眼瞪他一下,他又来一句:“草泥马!你瞅啥!”我看看他身边七八个半大孩子,跟我们刚进校园时的样子一模一样,笑了笑,说声对不起就走了。

那会就是不想惹事,学校这种地方则是如此,从来不会有消停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团伙涌出,我们这个团伙悄悄散了之后,新人辈出,有时候在天台抽烟,看着楼下人头攒动,一群人追着另一群人在教学楼间厮打,也有时晚自习放学之后,路过一些小角落,遇到几个人在围殴一个人,打的惨叫连连,也就当个乐子看看,偶尔感慨一下时过境迁,替他们怀疑人生的意义。

谁知道,这种平淡的日子都不长久,熬到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突然我就被我爸安排转学了,事来的太快,我上午还在考试,中午吃完饭,正跟四哥有说有笑打算去厕所抽根烟,下楼就遇到我爹,我很惊讶,不等问来意,我爹直接叫拽着我,伸手往我兜里一掏,掏出半盒烟,很生气地一巴掌闪了过来,然后踢了我一脚,拽着我胳膊就拖走了。

心惊胆战中,我被拉到北郊一所私立学校附近,车停在一家饭馆门口,我爹下车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很快进了一个包厢,进去一看,一个认识的没有,也不像官员也不像社会人。等他们寒暄完,我才意识到,这一桌全是这私立学校的老师,而且是带一个班的老师,除了学校的领导之外,语数外政史地各科都在,甚至还有体育老师、生活老师,甚至还有个宿管。

那顿饭,我桌都没上,就坐在墙角,听他们唠,我爹很恭敬客气的请各个老师今后对我严加监管,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随便打随便骂,一点面子不要给他留,那些人都点头表示一定照做。我心说,这下完了,这学校好像是才成立没几年,听人提过,说是军事化管理的学校,但也不知道严到什么程度,从来没接触过。我一直想找机会跟我爹谈谈,求求情,可他自始至终,只要看到我就是一副生气的脸,吓的我完全不敢开口。

之后,我就被锁到老家的大院里,哪都不能去,手机被没收,禁止出屋,不给看电视,屋里只有课本,连报纸杂志都没有,一天三顿饭都单独送到屋里来。搞不懂为什么我爹妈突然对我这么狠,我意志消沉,有些厌世,想了很多应对办法,先是哭闹,但这招小时候好使,大了一点用没有,反而更被嫌弃,于是打算绝食,但只绝了两顿,就饿的放弃了,晚饭吃的比平时都多,后来又想割腕自杀,敲碎了一个玻璃杯,放到胳膊上的时候,想到这玩意实在太疼了,看网上人家都泡热水里,我这大冷天干划,没等死我就疼的受不了,遂放弃。

就这么挣扎了几天,大年初三,我爹突然拉我出门,一问才知道,那私立学校居然开学了,我当时还有点高兴,总感觉只要能离家,就是给我抓牢里去都行。我当时计划的很好,先假模假式的在学校老实一段时间,瞅机会出去弄部手机跟哥几个联系上再说,后面再找找学校管理的漏洞,看有没有办法跑出去玩。

事实证明,我的计划都是白给的,这所学校简直超出了我想象力的极限,去了当天,刚进学校,和颜悦色的校领导接纳了我,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照料我,送完我爹,大门立刻重重关上。我刚一回头,立刻过来四五个男老师,把我夹起来,任凭我怎么挣扎都挣不脱,我被他们抬到传达室隔壁的屋子里,一个老师傅拿着一个电推子就过来了,上来给我剃了个秃瓢。我在那死命挣扎,头发就是我的命啊,但是我骂一句,就有人抽我一耳光,抽的骨头都疼,我眼泪鼻涕流了一堆,被打三四下,感觉他们是来真的,我就不敢再骂。

随后有俩人押着我去宿舍,屋外整排的储物格子,密密麻麻,一进屋我就懵了,这根本不是宿舍啊,我在电影里看纳粹的集中营跟这个就差不多,不大点屋子里摆了四乘四十六组三层铁架子床,每个床的宽度也就半米多点,我被安排到最里面墙角的位置,被褥都是学校配的,一股子消毒水味,上面都有编号,我的编号是0306,然后那俩人扔给我一套衣服,又扔给我一个本子,让我背熟,不定期会有检查,之后就走了。

随后,我就坐在那翻看那个本子,不翻不知道,这学校是每周上6.5天课,早上5点到晚上11点,起床、洗漱、晨练、吃饭都有精确的时间规划,自然也都是十分急促的安排,上下午的课间只有三分钟,第三节之后有个五分钟休息,中午是半个小时,晚上是二十分钟,此外还有仪容仪表举止称谓的规范,后面还都有备注,违反一条挨几板子,我看的目瞪口呆。正当我在那坐着看,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了,我想跟人打招呼,但没人搭理我,所有人都驼着背目光呆滞一言不发,这可好,想在新学校交个朋友的愿望也落空了,有个人随口跟我说了句,宿舍里除了睡觉时间禁止躺着,抓紧起来,一会被宿管查到要挨板子。

中午吃饭是在宿舍楼后的大食堂,每人都有自己的专用餐具,就食堂各桌子上码的整整齐齐,也写着编号,我找到了我的0306,一看,饭菜都打好了,米饭,土豆烧茄子,没了,果然,量大又难吃。饭间居然就把开学典礼给办了,有个人是那天我爹饭局上见过的,似乎是什么副校长,举着一个喇叭,身后站着七八个面无表情抱着棍子的男老师,他一点套话没有,把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概括了一下,批评了一下落后班级,然后说了句希望大家今年再接再厉,就结束了。

吃完饭,各班列队带回班里,我的班主任是个年纪不大的男老师,平头方脸,两道斜眼眯着,透出的净是凶光,给我安排到队尾,大家快步走,到了教室,但我位子还挺好,第一排正中间,我心中已经把我这辈子知道的脏话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了,这他妈什么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明明就是监狱化管理,我可能都活不到毕业那天。

我偷偷打量了一番教室,所有人桌上都堆满了书,我桌上也有,但是这些书都不知道哪来的,应该是学校特地给安排的,全都是崭新的。没有人抬头,屋里除了秃瓢就是短发女生,班主任在前面说话,所有人手都摆在桌上,低着头一动不动,见我四处打量,班主任说:“你新来的,我不跟你计较,再让我发现你坐着不老实,见一次打一次。”然后重重的把木尺拍到桌上,一声脆响,我余光看到旁边的人一哆嗦,我赶紧学着样子,低头摆手双目直视桌面。

然后,班主任也开始总结上学期各位的成绩,挨个点名,点到的站起来听训,可他却好的不怎么夸,坏的使劲骂,突然他点到一个女生的名字,叫什么赵茜还是张倩,听后面椅子挪动声离我不太远,班主任刚开口说完:“草!你他妈一点脸都不要!上学期跟你谈过多少次!英语要加点功夫!你考的什么玩意!”突然听得一个女生骂了一句:“草泥马!”班里一片震惊,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的向那女生望去,我转头看到一个瘦瘦黑黑的姑娘,死命咬着牙,脸上的肉不停的抖动,眼眶里强忍着眼泪。

还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班主任被骂的有点懵,却见那女生往腰上一摸,伸手掏出一把枪来,我一看,这他妈是把警枪,电光火石间,脱口而出:“老师小心!”声音未完,那姑娘一声大喊,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震耳,我回头一看,班主任往后一倒,整个人摔倒了地上,班里顿时尖叫四起。那姑娘踩到桌上,几下跳出来,冲出门外,爬到走廊的护栏上,大喊一句:“我他妈活够了~~~”

我心说不好,只想赶过去把她拽下来,只见那姑娘用枪探入自己口中,我喊了一声:“别犯傻!”,她回过头来,看向我,只见她摆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无比复杂,至今我都能回想起那张恐慌、无助、绝望却似乎又带着解脱的笑脸,我以为她会听我劝,结果她猛地扣下扳机,血与脑浆飞的很远,她整个人直直坠下楼去,我跑出去,向下探望,只见她扭曲的趴在地面上,头部下一摊血正在散开,此时只有我们班的人跑出来看,其余班跑出来的只是老师,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恐不知所措。我急忙跑回教室,上前查看班主任,他双目瞪的很大,却纹丝不动望着天花板,在一片“快报警!”“快救人!”“快打120!”的声音中,我确认了班主任的死亡。

之后一切都跟我无关了,很快警察就来了,一个警察趴在女生身边,抱着尸体嚎啕大哭,下午学校就暂时停学了,我爹又过来把我接回了家。几天后,他才告诉我,那个女生是刑警队长的女儿,也是学习不太好被送到那所学校的,结果成绩一直上不去,整天被老师打骂,偷了她爹的枪,杀了那位经常打她的班主任……

我问我爹,这学校被封了吗?我爹没回答我,但过了正月十五,又把我送回了原来的学校,而那所军事化管理学校,我打听了一下,照常开学了,但是他们再也不收转校生了……

(下期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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