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西》 之 纯真年代024

 

永定河两岸的堤坝上,低垂的柳树,披上沉甸甸的雪衣,嘎吱嘎吱地响着,随时要折断的样子。路边,很多乡亲赶着车在捡...





永定河两岸的堤坝上,低垂的柳树,披上沉甸甸的雪衣,嘎吱嘎吱地响着,随时要折断的样子。路边,很多乡亲赶着车在捡拾着折下来的柳树枝。

马路上的雪化得很快,顺着车辙印,有一条小路,石磊带上雨夕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小夕姐,你坐好了啊。”

雨夕揽着她的腰,头贴在背上,无声地抽泣。

“石,石头。。。”雨夕抽噎着说,“以后,别叫我小夕姐了,这个名字是他给起的,刘雨夕,他说代表傍晚,雨后天晴时的太阳,很美。一想起这个名字我就难受,里边含着他的一个字。”

“姐啊,你还记着他那。”

“我忘不了。你不知道,村里,除了那些老师就属他有才华,学问多,会画画,会疼女人。其他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对自己媳妇非打即骂,只有他呵护女人,很浪漫。”

“呵呵,姐啊,你这中毒太深了”

“石头,你不懂,感情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很美,也很伤人,一旦爱上了,别人谁也装不下。”

“呵呵,姐啊,我了解的。可是,他有家啊,你这不是飞蛾扑火吗?”

“石头,姐一点也不后悔!我爸说他不负责任,我根本就不信!这个手指头,就是他给我的责任!”说着雨夕拍了拍包裹。

石磊吓了一跳,由不得一个趔趄,“姐,难不成,你还带着呢?”

“恩,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的亲姐,您这是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啊。没听三叔说,他跟好几个女的有一腿,你还这么痴心!”

“石头,你不知道,这些话,都是这群老爷们的胡诌的幌子。推卸自己责任的幌子,很多男人没本事养家,却在外吹牛皮,在家打老婆,根本不把女人当人看,除了靠野蛮,没有别的本事降服女人,你说那些女人可怜不?嫁到别人家,连自己个亲人没有,街坊邻居、妯娌兄弟,哪一个不是恨人有笑人无的?都是看人笑话过日子。那些小媳妇,没人理解没人尊重,没人能说个体己话,没人给自己的生活出主意,没人帮着找出路。只有四叔,能认认真真听她们说说心里的苦闷和知心话,帮他们出出主意,搞点什么刺绣啊、小手工之类的适合女人干的活计,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能有个小营生啊,全靠向男人伸手,那滋味难受着呢!”

“就算你说的对,你不吃醋啊!”

“石头,你还不明白,四叔根本没有那些事!都是村里人捕风捉影瞎编排的。他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他,是我粘着他,时间久了,就是石头也该开花了”

“表姐,我相信你的感情,可是你忘了,他有家啊,如今家散了,孩子跟着倒霉。”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就是喜欢他!他家散了,我愿意跟他一辈子。”

“你不觉着,自己太自私了吗?”

“女人就是要为自己活,如果不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山珍海味也没趣。石头你不知道,我爸就经常打我妈,没有理由,不顺心就打,从我们小的时候一直打到哥结婚,有了儿媳妇才收敛的。我妈都被他调教成奴隶老妈子了,一个不字都不敢说。从我生下来,我爸就准备着把我嫁给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给他攀上关系发家致富,我哥也一样,从小每天跟我嘟囔的就是不许跟那些穷小子来往,这么多年我都听出茧子来了,他们从来不管我的感受,我这次就是要自己做主找人家!绝不能像我妈似的逆来顺受!”

说到二姑挨打,石磊的心里一阵寒冷,二姑很少回娘家,回了也不提家里这些事,表面上体面风光,原来有这么多看不见的委屈。

默默走了一会,石磊说:“北子哥是个真性情的人,这次可是伤心了。”

“恩,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可我们不可能。北子为人是仗义,可是他太粗糙了,也是那种性格暴躁类型的,我怕他变成村里那些野蛮男人的样子,我真怕。”

“他在你面前可是一只小猫似得呢,大气都不出。”

“哎。”

唠了会磕,雨夕的心情好了许多。她是个很直白简单的人,风雨过了就过了,很快就能投入新的生活。

快到堤口的时候,雨夕恢复了生机,一下子从车上蹦下来,说:“石头,姐有个事儿求你。”

“说!弟弟还用求吗?绝对为姐效犬马之劳!您吩咐!”石磊停在车前,冲着她鞠了一躬。

雨夕被逗得笑弯了腰,甩甩头发很坚定地说:“石头,你直接送我去车站吧!”。

石磊愣在那里。

“我去北京打工,那里机会很多,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特长就能生存,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自己养活!”素颜的雨夕,圆润水灵,脸上带着一种神圣的光彩。

石磊上去摸摸她的头:“你没发烧吧?一个小女人,大着肚子打工,将来还要自己带一个孩子那得多难啊!”

“石头,你不要说了,他已经跟了我两个月了,我舍不得。” 雨夕打掉他的手,“姐再求你,别把这些消息告诉任何人,将来除了你,我谁也不见,姐会回来找你的。我去的地方,只有他知道,十天之内来了,我就跟他远走高飞,不来从此再也不见!将来我谁也不嫁、谁也不靠,就我们俩过一辈子!”

“回去老妈问起来,就说我做完手术去同学那里了,养好了身体去工作,嘱咐她老人家多保重。”雨夕眼圈有些红了。

“姐,你这是何苦呢!”

“现在不走,说不准明天就走不了啦!你要是不送我,我自己走着去,我的性子你也知道,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好吧。”石磊妥协。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姐不白疼你。”

他们绕过村口,摇摇晃晃去了县城的车站。路上险些滑倒,雨夕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宝宝,母性的光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那么动人。

雪陆续化了,阴冷阴冷的,站里冷冷清清,等车的人不多。

“有去北京的没有?永定门的!永定门的!两位去哪?” 很多私人小公共也跑到站里来热情地揽客。

雨夕应答两句想跟过去直接坐车,石磊拉着她进了大厅,这种天气,这个时候,她一个女孩子家,做私人车不安全。自从见到刘强村里那个被拐卖的秀儿之后,石磊总是不往好地儿上想。这种情况,他那丰富的想象力发挥得很出色,会猜想一大堆结果出来,于是选择自认为最安全的一个。

把她安顿在紫色的木条椅子上,从旁边找来一个纸箱子垫在上面,让她坐。既然选择了要留下这个孩子,还是底细一点的好。

石磊母亲说,当年,他在她肚子里呆了8个多月的时候,她坐在门口的石头碾子上纳鞋底儿,着了凉才提前生下了他,顺势起了这么个小名儿。母亲说,他命大,多亏菩萨保佑,而且运气不错,生了个小小子,若是差个把时辰,菩萨送来的说不准是男是女呢!

石磊买了票递在她手里,手有些哆嗦,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好事还是在助纣为虐,那一刻,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尊重她的选择。

又等了个把小时的功夫,雨夕坐上巴士,车上有两个中年妇女在兜售各种食品饮料,石磊挑了两瓶热橘子汁,又跑到门口买了十来个热乎乎的火烧,这个小孕妇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了。

车开动了,石磊拼命地招手,她却远远地,气定神闲,举着手里的烧饼,微笑,消失在车水马龙的喧闹之中。

那个时候,时空没有现在这般浓缩,通信也没有这么方便,只觉着,地球好大啊,跨越一个城市好难。人出去了,那真的叫漂泊,眼望着熟悉却回不去的码头,一个人,无亲无故、无着无落、没有终点,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些残酷。“。。。。。。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雪停了,百无聊赖,石磊再回家的路上到学校看了看,空荡荡的,付老师带着孩子在打雪仗,很难见到的温馨场景,日常严肃的面孔给大家留下太深的印象,没想到,玩起来也像个孩子似得。

石磊稍作停留,帮着堆了个雪人。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院子里和屋顶的雪扫的干干净净,屋顶已经承受不了太重的负担,有的地方再不修缮明年的夏天要淋雨了。

临时用塑料布装好的窗子在冷风中呼哒呼哒地响着,有点像土灶旁边的风箱。

房子里很冷。

父亲在灯下,听着收音机,连丽如播讲的《隋唐演义》,百听不厌。怀里放了一簸箕花生在剥种子。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情结,父亲也不例外,他最喜欢评书里的秦琼,每到精彩处都会啧啧称奇。

他说,好男儿就当如此,立得功,也造得反,当得起汉子,也忍得了阶下囚的苦楚。孝敬得起父母,对得起兄弟,也护得了红颜。

母亲把两个火炕烧的热热的,寒冷的冬天,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石磊扒拉了两口饭,抱着他的小PHILIPS睡觉去了,等着《今晚八点半》。

果然不出所料,天黑透的时候,先后来了两拨人来敲门。他告诉爸妈就说我自己没回来,其他一问三不知就行。弄得两位老人家一脑门子的糊涂。

爸妈对他向来言听计从,虽不明就里,都照着办了。

先来的是刘强,跟自己亲人没得遮掩,把雨夕的事情说了,交代自己的舅舅雨夕来的时候,把一万块钱给他,让他好好养身体。

第二个来的是江北,开着拖拉机,风驰电掣跑来,进屋找寻石磊,爸妈勉强打发走了。

母亲盘问,石磊实在没本事欺骗她,把雨夕的去向说了,一再叮嘱她不许再跟任何人讲,二姑都不行。

母亲掩着嘴巴,很吃惊的样子。

“这孩子,痴了心了,一个人养个小的得遭多大罪啊!”

“妈,各有各的福气,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了,随她心愿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

石磊在被窝里感叹良久。

什么是幸福呢?

幸福就是一种感觉,心满意足就是幸福。

细想想,在外人眼里,二姑嫁了个好人家,衣食无忧,有威望有地位。可强势的男人却没给他一点做女人的尊严,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被二姑夫辖制得失去了自我。雨夕生活在蜜罐里,因为一个过失被这个家庭抛弃。

自己的父亲母亲,很弱小,却给他一片自由的天空和无私的爱,互相陪伴,不离不弃。

想到这,石磊心里暖暖的,身下的热气窜遍全身,能美美的睡一觉就是幸福吧。

后来,江北到学校找了石磊两次,他说,无论怎样,他愿意娶表姐,如果家里不同意,他就带着她离开这里。石磊还是没忍住,告诉了他实情。爱与不爱,对江北都是一场疼痛,不如揭晓答案,让他死了这条心。

再后来,听江南说,一天晚上四叔家着了一场大火,门口的玉米秸被点着了,没人去救,几乎殃及到邻居,还好没有伤到人。没几天,四叔一家不知去向。

江北也打好了铺盖卷,和村里的几个伙伴一起拜了个泥瓦匠师傅,去北京当小工去了。

坚如磐石的四个兄弟联盟,因为一个不太风光的伤疤,如鸟兽散。

转眼就是春节,雨夕杳无音讯,石磊也无法联络到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有些意气用事,一个十七八的女孩子,这个春节该怎么度过呢?

又是一年春来到,村子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老百姓们一旦投入农活,所有的爱恨情仇烟消云散。

二姑夫终于有了笑容,农田,是他张显本事的地方,过去的不愉快似乎忘记了,加班加点地施肥播种,一片片闪着银光的西瓜矮棚扣在地里,忙的不亦乐乎。

阳光明媚的一个清晨,二姑夫抽着烟,意气风发地聊着自家的打算,不明缘由地倒在炕上,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闭,去世了。

人世间,有那么多的不得已和想不到,有那么多的计较和放不下,终究抵不过一次结束。

生命的意义到底在于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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