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鬼话之东湖钓蜮(全)

 

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和云梦有一点关系,不过并不是发生在洞庭湖,而是发生武汉珞珈山下的东湖。东湖离长江的主航道非常近,是古代云梦遗存下来的一个湖泊,虽然在面积上没有洞庭湖那么大,但是却也流传着很多神秘古怪的故事。...



湖北之所以叫做湖北是因为在洞庭湖的北边,而洞庭湖则是上古时候的大湖云梦泽的一部分。很多人都知道云梦泽是古代一个巨大的湖泊,但是却未必知道“云梦”。

云梦的地理概念要比云梦泽大得多,它不单单指一个湖,而是指楚王专门狩猎的一个巨大区域,这一个范围非常广阔,东至大别山一带,西至宜昌、宜都一带。相传云梦里有茂密的山林和川泽,地理形态异常丰富,而赫赫有名的云梦泽仅仅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湖泊,不过这一切我们是看到了,只能在古籍里看到一丝端倪了。

先秦时期的诸侯都很喜欢狩猎怪物怪物神兽,有关这样的传说故事在史书上非常多,而楚王把云梦设为自己狩猎的区域,想必就是因为山高水深林密的云梦里有很多怪物神兽,也许不一定是神兽,但是一定是怪物。

前面之所以说那么多有关云梦的东西,是因为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和云梦有一点关系,不过并不是发生在洞庭湖,而是发生武汉珞珈山下的东湖。东湖离长江的主航道非常近,是古代云梦遗存下来的一个湖泊,虽然在面积上没有洞庭湖那么大,但是却也流传着很多神秘古怪的故事。

今天要讲这个事情是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碰上的,和一个钓鱼的老人家有关系,说起来其实也并不算恐怖,但是自从听到这个故事之后,我每一次在东湖边上走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想离湖面稍微远一点。

那是某年初夏的一个下午,五月份的武汉已经开始有一点热了,那天下午只有三节课,上完课之后赶回来在湖滨食堂吃了一碗烧鹅饭,一看时间还早,就约着几个同学一起出了凌波门到湖边去散散步。那个时候的东湖可不像现在那么干净,湖水还很浑浊,到了天气闷热的时候,还会散发一阵阵的臭味。不过那天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垂柳微风,我们三四个人顺着湖边朝病毒所的方向走去,倒也非常地惬意。

走了一段之后,我们在湖边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消化着肚子里的食物。坐了大约十多分钟,我的注意力就被不远处的几个人给吸引住了,这几个人是在湖堤上钓鱼的人。

我虽然是南方人,但是家乡却是山区,所以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大江大河。从小到大虽然也见过在河边钓鱼的人,但是绝大部分用的都是小型的钓竿。而现在看到的这几个人用的却是足足有七八米长的大钓竿,这些钓竿架在架子上,朝湖面探过去,仿佛是攻城用的武器。

我转身根阿卷说道:“我下去看看那几个钓鱼的人,你们待会走的时候再叫我。”

“看他们干嘛,有什么好看的?”阿卷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没见过那么大的杆子,下去见识见识。”

阿卷生在长江边长在长江边,对钓鱼肯定是见怪不怪了,所以完全无法理解我的好奇,所以就很不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是山里人,没见过行了吧。”我扔下这句话就三步并做两步顺着湖堤上的楼梯跑到了过去,这几个钓鱼的人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坐在小马扎上神情肃穆,一动不动地看着平静的水面,颇有稳坐中军帐的气势。他们手里的这些钓竿都是用现代材料做成的,不知道是钢的还是碳纤维的,反正黑油油地杆子上反射着夕阳血红血红的光线。

我本来想和这几个钓鱼的阿公阿伯聊一聊,但是看着他们一脸庄严的神情,生生地被吓退了,只好很傻逼地在戳在一边看着。

虽然我很好奇这么大的杆子到底能钓上多大的鱼,但是光这么看着很快也就开始无聊了,于是就准备回去了。可是我刚上阶梯没走上两步,就看到一个佝偻的人影慢吞吞地往下走了过来。

因为阶梯很窄,容不得两个人一起走,而且对方是个老人,于是我就退了下去,打算让他先过去,老人走得很慢,这也就让我有了时间开始观察他。

这个老人披着蓑衣,头上戴着竹帽,腰间系着一个小鱼篓,肩上搭着一根很细的鱼竿。看来他也是来钓鱼的,只不过看他这一身寒酸的装备,和旁边那几个人比起来实在是太原始落伍了。就拿老人身上的蓑衣来说,我也只在电视上见过。

老人看出了我是在给他让路,所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很用带着很重的方言腔的普通话对我说了句谢谢。

我原本已经打算走了,看着老人坐在湖堤上有条不紊地做着钓鱼前的准备,性质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就返回到了湖堤上,站在老人身后不远地地方观察老人的动作。

老人估计已经快七十岁了,手脚比较慢,但是看他熟练的样子应该是一个老渔民了,他先是在地上展平一张发黄的薄膜纸,然后从鱼篓里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散成小团摆在薄膜纸上,应该是他特意准备的饵料,钓鱼饵料非常重要,每个资深钓手都有自己的独门配方,而且掉不同的鱼还要用不同的饵料。

老人的到来不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而且也吸引了其他几个钓鱼者的注意力,但是他们看了看老人身上的装备之后,眼中就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鄙夷和不屑,和他们那些高大上的东西比起来,老人的鱼竿实在太原始了。

老人在钓竿上挂上鱼线之后,我以为他的下一个动作是挂上鱼钩,然后再放上饵料,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老人接下来做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吃惊的事情:他没有挂钩,也没有上饵,而是直接就把只是挂着空线的鱼竿朝水面上了过去。而令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本应轻飘飘的鱼线竟然像坠了重物一样,笔直地没入了水面。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只听说过姜子牙直钩钓鱼,难道这个老人要空钩钓鱼不成?

不只是我,旁边那几个中年人的目光也都全变了,如果说之前仅仅是带着一些鄙视的话,那么现在完全就是看待一个疯子的眼光了。

但是老人并不在乎这些,他让鱼线泡在水里一会儿之后,又慢慢地把鱼竿收了回来。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老人突然悠长地喊了一声,双手猛然一挥就把鱼竿甩了出去。

那根两米多长的鱼竿带着一股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朝湖面砸去,而后系着的鱼线则划出了一道几乎完美的银色弧线,坠入到了湖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动得突如其来,静得也突如其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老人又已经坐了下来。

那根鱼竿看起来又细又轻,而想要把这么轻的东西甩那么远,是需要很强的瞬间爆发力的,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风烛残年、动作迟缓的老人竟然可以在这一刻展现出这么强的爆发力。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很多民间手艺人和爱好者都有自己的江湖,看来钓者也有自己的江湖。

和我一样看得目瞪口呆的还有旁边的那几个中年人,但是他们看了看之后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说了几句,虽然听不清他们讲的是什么,但是大概的意思就是觉得老人徒有其表,认为他的那套烂家伙事是钓不上大鱼的,他们甚至认为老人说不定是个疯子,哪有人钓鱼不用勾也不用饵的。

虽然我也觉得老人有一点奇怪,但是心中却隐隐觉得马上就会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于是所幸也就不走了,搬了两块砖头坐到老人旁边看了起来,老人也不恼,非常和善地冲我笑了笑,就又把注意力投向了湖面。

老人坐得很稳,我离他最多就一米多远,都感觉不到他的动静,就如同一块坐在地上的磐石一般纹丝不动。反观旁边那几个钓者,一会儿看看鱼漂,一会儿摸摸杆子,根本就静不下来。

喜欢钓鱼的人会认为钓鱼很有意思,但是不喜欢钓鱼的人其实会觉得钓鱼很无聊,有时候就像是伪球迷看球,全场比赛只有在进球的时候激动一下,而我现在就是那个“伪球迷”。

我虽然也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死死地盯着湖面,但是内心却急得不得了。不过老人没有让我等太久,他那根黑油油的鱼竿很快就有了动静。

鱼竿先是稍稍往下坠了一下,湖面就荡开了一圈涟漪,紧接着,整根杆子就像挂上了千斤坠一般狠狠地弯出了一条弧线,鱼线则被水里的东西拖得到处游走。

老人倒也不急,他双手稳稳地握着杆子,时而发力时而受力,三五次之后,水下那东西的力气逐渐就弱了下来,直到这个时候,老人才猛地一发力,把鱼竿抽了回来,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鱼脱水而出,飞到了岸边。

我认不出这条鱼是什么品种,一尺来长,估摸着至少有个五六斤重,我刚才去旁边那几个人的框子里看过,里面的鱼和这条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最多也就一两斤的样子。

可是老人却没有特别高兴,他站起来弯腰翻看了一下那条还在地上活蹦乱跳的大鱼,单手就拎了起来,走到湖边,用力一甩就把鱼甩回到了湖里。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从第一条鱼开始,老人的杆子就没有停下来过,每隔两三分钟,老人就能钓上一条六七斤的大鱼,而他却毫无一例地看了一下之后就又把鱼扔回到了湖里。而旁边那几个人看着老人一条接一条地把鱼钓上来,脸都绿了,一个个灰溜溜地收拾东西走了。

这个时候,几个同学站在在阶梯上催我回去,但是正是我好奇心重的时候,就让他们先走。

当老人钓上第十三条鱼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把杆子支在身前,掏出一杆上了年头的烟斗抽了起来,我一看机会来了,赶紧就过去和老人聊了起来。

老人讲的是方言,所以交流起来比较困难,但是聊了一会儿之后,也就渐渐顺畅了起来。

原来老人姓庆,世代都是东湖边上的渔民,他自己从学会走路那天就开始用钓竿在东湖里钓鱼,到现在已经有六十年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疑惑:“老人家,我看了好一会儿了,有几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老人抽着烟,很爽快地说道:“问撒,有什么不能问的。”

我指着钓竿说道:“为什么您的鱼线上没有钩也没有饵啊?”

“你说这个啊?”老人随手指了指湖面说道:“我和这湖里的鱼熟得狠,它们都认识我的鱼线,用不着那些个骗人的东西。”

我以为老人是不想把自己的绝技说出来,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也就没有追问下去,于是又换个了问题问道:“那您为什么又要把钓上来的鱼扔进湖里呢?”

“因为我钓的不是鱼啊。”

老人这句话一出口,我生怕他下面会接上一句:“我钓的是寂寞。”但是幸亏老人接下来的说的不是这句话。

“我这是在钓‘玉’。”

我只听出老人最后一个字的读音是“玉”,但是却不知道是哪个字,于是只好问道:“玉?玉是什么东西?”

老人也不说话,伸脚平了平身边的沙地,就开始用烟斗在上面写了起来,这个字左边是一个虫字,右边是一个或字。

看着这个字,我惊得目瞪口呆,我之所以惊讶不是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能写出这样一个生僻字,而是因为他写出来的这个字是一个篆体字。我之所以能够看懂,一是因为篆体字的蜮和简体字的蜮相差不大,二是因为那时我们正在上古文字的专业课,虽然是个半桶水,但是趁热也还能认一认。

我用简体字用把这个字写了一遍,在大脑里搜索半天之后,最终确认自己的知识储备里没有这个东西的信息。

老人看见我写出了简体字也有点吃惊,说道:“没想到你个后生还认得这个字?”

“刚好学过,会写,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您给我讲讲呗。”

老人磕了磕烟斗上的灰,说道:“那好,看样子我俩个也有点缘分,时间也没到,我就和你谈谈白吧。”

老人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又抽了一锅的土烟,抽完之后就和我摆了起来:“你晓不晓得以前东湖是一个很大的湖?”

这个我是听说过的,我回答道:“我在书上看到过,在古代,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湖泊,连跨好几个省,叫做云梦泽,很多古书上都写过。”

“看来你懂的还不少。”听了这句夸奖,我不禁有点飘飘然,但是老人很快又说道:“不过你还是不知道这个湖有大多。”

老人没有说错,虽然古书上把这个湖写得很大,但是我并不是特别相信,古人之所以写得那么夸张,是因为古人的眼界有限,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所以在我看来云梦泽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云梦其实不只是一个湖的名字,而是指一片很大的地方”老人说道:“这块地方非常大,是古代楚王打猎的地方,云梦泽只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湖。”

这种说法我还真没有听过,不过令我更惊讶的是老人看起来其貌不扬,没想到肚子里面有那么多的学问,甚至还知道楚王,虽然说的是很重的方言,但是实际上说的话却非常地正式,看起来可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渔民。

“云梦里面有成千上百的湖泊,而且这些湖全部都是连在一起的。”

“所有的湖?那地面上的河岂不是很多?”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些湖是靠地上的河流连起来的,但是大部分湖却是在水下连在一起的。”

“地下河?”

“是,但也不是,”老人接着说道:“云梦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地面上那些湖的水都是从这个地下湖来的,所以说其实这个地下湖才是真正的云梦泽。”

听到这里,我开始有点怀疑老人是不是在胡说八道,要把所有的湖都连起来,那这个地下湖该有多大?普通的岩石泥土根本就不可能支撑起这么大的地下空间,除非这个地下湖藏在很深很深的地下。

没等我把自己的疑问问出来,老人却问了我下一个问题。

“那你知道楚王为什么喜欢打猎吗?”

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其实都有狩猎的爱好,但是其实并不是真的打猎,诸侯狩猎的时候往往带着很多很多军队扈从,所以嘴上说是打猎,其实就是军事演习,甚至是正儿八经的军事行动,比如很有名的就是“大禹南狩而不归”的事情。

我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讲了出来,楚王估计是把云梦这块地方当做自己的演习场地了。

老人听完我的推测之后说道:“你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说,狩猎有时候确实是出征,但是哪有那么多出征,所以大部分时候说的还是打猎。”

楚王不是一般的人,甚至不是一般的诸侯,当时的楚国可是疆域最大的诸侯国,所以他们打的东西当然也不一般。

“这个书上也写过,就是一些所谓的瑞兽,比如说什么白色的鹿,床一样大的乌龟,说是瑞兽,其实都是一些长大比较特别的普通动物。”

老人这时笑而不语,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副“你们年轻人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我看了老人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云梦里不会真的有什么怪物吧?”

“有,而且很多。”

“那、那怎么现在从来没听人说过。”

“因为人多了,怪物再多也经不起我们这些住在云梦里的人抓来抓去吧。”

我这时对老人的话半信半疑,因为他说的也太玄乎了吧。

“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回过神来,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只是、只是有点……”

“用不着解释,我要是你我也不相信,人多了之后,云梦里的树林很快就被砍光了,树林里的那些怪物很快就没了,”老人倒也不恼,说话的时候还是笑吟吟的,他接着说道:“但是湖里还有一些,不过地下那个湖里的水少了很多,地面上的很多湖索性直接就干了,那些湖里的怪物也没法换地方,数量也就越来越少了,不过少是少,但是也还有一些。”

我指了指眼前的平静得像一块绿色玻璃一样的湖面问道:“您是说这里面还有怪物?”

老人点了点头。

“蜮就是其中一种。”

“那您钓这个蜮干嘛?”

“蜮是一种水里害人的怪物,它们活在湖里,平时要是有人从湖边经过,蜮就会朝那个人吐一口带毒的沙子,被沙子射中的人轻的头昏眼花,重的就会吐血而死。”

听到这里,我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个故事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所以蜮又叫被人们叫做短狐、水弩或者射工,”老人的目光转向了湖面,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峻了起来,他说道:“蜮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但是最近这边的湖边很不安生,出了很多事情,八成就是蜮折腾的。”

我一听到“不安生”几个字,就知道老人说的是什么事情了,最近凌波门这边的湖边确实很不安生,出了很多事故,连连死了好几个人,有淹死的,有出车祸死的,闹得最轰动的就是武大一个经管院的青年老师直接把车开进了湖里。

“您说的不安生说的是死了的那几个人吗?”我问道。

“恩,那些人都是被蜮给害死的,我刚才钓上来的那些鱼,身上都沾有蜮的毒沙子。”

老人说得一板一眼,难道这湖里真的有蜮这种东西吗?

“射工也就是两三寸长的样子,是由秽浊之气凝聚而成的,如果一条河里同时有男人女人一起洗澡,那么久特别容易出现射工,以前射工很多,后来在河里游水的人少了,射工也就少了,因为射工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以前打渔的人打到射工之后立马就会找个地方,用黄酒浇上去直接放到火上烧死。”

“那钓射工和钓鱼一样吗?”我问道。

“差不多,不过用的饵比较特别。”

“就是这个饵吗?“我指了指老人铺在薄膜上的那些黑色团状物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回答道:”恩,射工嗜血,平时除了害人之外还喜欢吸食入水牲畜的血,而射工又喜阴,所以钓射工最好的饵料就是混了牛血的菌类,这种菌最好就是长在阴湿角落的白毒伞。”

老人说到这里就打住了,一边把烟斗收进怀里一边说道:“时候差不多啦,射工太阳落山就会出来,我得抓紧时间,晚了说不定又出去害人了,这条射工估计有些年头了,不好抓啊。”

老人看我没有要走的意思,笑了笑说道:“怎么?你想留下来看看?”

我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我平时就喜欢凑这些热闹。”

老人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但是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接着他拿出了一个小个褐色的塑料药瓶,拧开从里面倒了一小颗白色的药丸。

老人示意我把药丸接过去,说道:“你先把这颗药丸吃了,能够逼毒,免得待会被射工伤到。”

我一听也不敢大意,接过来就吞了下去,还别说,这个药的味道其实挺好的,酸酸甜甜,带着一股子淡淡的中药味。把药吞下去之后,我就退到了后面,老人则开始做起了钓蜮的准备。

只见老人在湖边踱了几个来回,最终终于在一个地方站定,他先给鱼竿换了一根更细的鱼线,接着就把鱼饵分成小团捏到了鱼线的末端,最后轻轻一甩就把鱼线甩进了湖面。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快全部落山了,但是湖边的路灯还没有亮,所以湖面上非常地暗,只是反射了一点远处的楼房里的灯光。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湖边的这条公路非常地繁忙,但是今天过路的车子却格外地少。

老人盘坐在地上,和先前一样一定不动,并不高大的身影隐在黑幕之下,就如同一块立在岸边的磐石。

我不敢过去打扰老人,拿出手机就开始搜索有关“蜮”的信息,那个时候还没有4G,手机也不像现在那么快,等我要找的网页刷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了。

看着搜索出来的网页,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对蜮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了,原来蜮和一个我们耳熟能详的一个成语有关,这个成语就是含沙射影。

我们知道含沙射影原来的意思是暗中攻击诬陷别人,但是其本意说的就是射工用带毒的沙子去喷射人的影子,被射中影子的人轻则头昏眼花,重则吐血身亡。而且有关“蜮”的记载也不少,在《搜神记》、《楚辞》、《诗经》这些古书里都曾有记载,比如说《楚辞·大招》里写的就是:“蜮伤躬只。”除此之外,古代还有蜮祥的说法,所谓的蜮祥就是大灾变前的征兆,由此可见蜮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完这些信息之后,我默默地就把网页关掉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对老人的话深信不疑了,也许蜮没有老人说得那么玄乎,但是这种怪物至少是存在的。

想到这里,湖面的方向似乎传来了一些动静,我赶紧站起来,看向了老人的方向,只见老人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前面的湖面则传来了轻微的水声。

这时,老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后生,逮到了,你可以过来看看了。”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完事了,连忙跑了过去,这时路灯刚好全部都亮了,我一过去,就看到老人的手里拿着一个泛黄的矿泉水瓶子,瓶子里有一只十多厘米长的黑色虫子,这只虫子比拇指粗一点,看起来像一条蜈蚣,但是头部却大了整整一圈,足足占了整只虫子一半的长度。

老人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子,那只射工就开始用脑袋不停地撞着瓶子,嘴巴里不停地往外喷着黑色的沙子,乒乒作响:“以前都是用竹筒来装,搞不好还会漏出来,现在用这个瓶子就正好。”

“就这么小一点?”我迟疑地问道。

“别看它小,但是起码已经活了几十年了,身体里面的毒液能杀死几十个人,不过确实小了点,我还以为会是个上百年的大家伙。”

“那现在该怎么办?”

“烧掉,你去帮我找点柴。”

我不敢怠慢,赶紧就到周围的湖边去捡了一些柴,在湖边堆成了一小堆。

老人像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一瓶浑浊的黄酒,他含了一口在嘴里,接着就挥手让我退了两步,只见他飞快地把矿泉水瓶的盖子打开,那只蜮感觉到了新鲜的空气,丑陋硕大的脑袋立马就叹了出来,老人一口黄酒就喷了过去,那只蜮顿时就萎了下去,掉进了瓶子底部。

老人动作麻利地把蜮倒在了柴堆上,又连着喷了两口酒之后,就点燃了柴堆,蜮在火焰里挣扎一会儿之后就没了声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

我看着火焰里的蜮,有点出神,其实就这么被烧了也挺可惜的,要是能够送到生科院去,说不定能搞一个大新闻出来。

火一点一点地小了,我本来想和老人告别,但是当我看向老人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很严肃地看着湖面。

“您怎么了,把蜮钓上来您应该高兴嘛?”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我的话,他朝湖边走两步,眉毛一皱说道:“不对,这条蜮不对。”

“钓上来的不是蜮吗?”

“是,但是湖里还有一只。”

老人的话音刚落,眼前不远处的湖面上突然荡开了一圈涟漪,接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湖水里似乎有一个阴影在游来游去。

这个阴影一尺多长,狭长的身子顶部是一个硕大的脑袋,我开始以为是一条大鱼,但是现在看清楚之后,才发现这分明就是一条巨大的射工。

“看来这只才是今天的正主。”老人的神情这下反倒轻松了不少。

“也还是要钓上来吗?”

“对,别看它比那只多活了几百年,毒性强得多,但是毕竟是个畜生,只要有吃的就能把它钓上来。”

老人说得很平常,但是我却听得心惊胆战,活了几百年的射工,可怕程度难以想象。

“不过你就得站远一点了,这条射工喷出来的沙子都不用毒,直接就能把人给射死了。”

我听完老人的话不敢怠慢,赶紧就退到了很远的地方,站在远处的湖堤上,我看见老人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把鱼线甩进了湖里,接着就坐定了下来。

湖面这个时候异常平静,就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我的心情非常地紧张,虽然老人确实有本事,但是我还是暗暗有一丝担心,毕竟按照老人的说法,这条射工已经有几百年的年头了。

很快,老人的鱼竿就吃上力,弯成了一道巨大的弧线,水下的力道很大,老人正用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条射工。这一人一怪就通过这么一根细细的鱼竿较上了劲儿,来来回回几个回合竟然不分胜负。

我想过去帮忙,但是想起老人刚才的说的话就站住了,我这个时候过去说不定不仅帮不上忙,反倒还有可能添乱,所以只好憋着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湖边。

终于,经过十多分钟的短兵相接之后,射工的力道渐渐地弱了下来,虽然鱼线还被射工带着在水里窜,但是看得出来已经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果然,老人奋力一抽,水里的射工就跟着鱼线被甩回了岸上,然而几乎在同一瞬间,被钓上岸的射工猛然挣扎着跳了起来,接着几道黑影从射工硕大而丑陋的头部喷出,朝老人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老人一个箭步闪开几道那几道杀气腾腾的毒沙子,手里的鱼竿一下就拍到了射工的身上,一声脆响之后,射工就摔回到了地上。紧接着,老人手里的黄酒就倒了上去,转瞬间那条活了几百年的射工就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我一看老人已经把射工搞定了,赶紧跑过去,老人这次几乎把一瓶酒都浇了上去,所以射工烧得特别快,等我过去的时候它已经快被烧成一截木炭了。而地上还有几滩黑色的印记,正往外冒着白色的烟,这些应该就是射工喷出来的毒沙子。

“老啦,差点着了这畜生的道。”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那几滩毒沙包好收了起来。

“湖里像这样的射工还多吗?”趁着老人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赶紧多问几句。

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老人听完我这句话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没事儿的时候总想多钓上几条蜮耍耍,但是现在真的遇到的还是希望这种害人的东西能少点。”

老人顿了顿突然说道:“最近别来湖边,湖里还有蜮。”

“什么,还有?”我对老人的话感到很惊讶。

“恩,虽然现在我还找不到,但是这条蜮实在太大了,这么大的蜮,肯定不只一条,而且大伙往湖里扔的脏东西多了,蜮看来也变多了。”

我没有说话,东湖的水质却是不好,然而我没有想到竟然还会生出这种怪物出来。

“后生,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我也要走咯。”老人这时已经把东西收好了。

“您还会在湖边钓蜮吗?”

老人嘿嘿一笑,抽着烟说道:“那肯定啊,钓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钓完,就得继续钓呗。”老人说完之后,就慢悠悠地朝前方走去。

看着老人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追了上去,问道:“老人家,我以后想找您问问这湖里的事情,去哪里找您啊?”

“找我搞摩斯哦,我就是一个老渔民。”

“我平时就喜欢听这些怪事,然后再写成故事讲给其他人听。”

老人连着哦哦了两声,最后才说道:“我住在船上,平时也没有一个固定的住处,不过想找我也不难,我在这边打了好多年的鱼了,河上的渔民都认识我,你找个打渔的,跟他们说找个姓庆的人,他们自然就会告诉你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人就一步三摇地朝前方走去。

两个月之后,东湖出了两件大事:一是东湖湖面上一夜之间死了十几万条鱼,白惨惨的鱼把整个湖面都填满了;二是东湖湖边闹了三天的蚊灾,成千上万的蚊子铺天盖地而来,也不咬人,但是看着都令人渗得慌。这两件事情很轰动,也不知道和蜮有没有关系。

这件事情本来到此结束,然而在我回去查有关蜮的信息时,看到了另一种东西:“涸泽数百岁,谷之不徒、水之不绝者,生庆忌,庆忌者,其状若人,其长四寸,衣黄衣,冠黄冠,戴黄盖,乘小马,好急驰。以其名呼之,可使千里一日反报,此涸泽之精也。”

庆忌善捕鱼,而那个老人就说他姓庆,而且已经在这湖里钓了很多年的鱼了,湖里的鱼都认得他。

看完这些,我倒吸一口冷气,难道那个老人就是涸泽之精庆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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