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宴/刘学鹏』风雪夜归途

 

这个时候,我认为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在温暖的炉火包围下,在馄饨和包子滑过喉咙的舒爽中,看着门外飘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听着北风穿过树林和街巷,然后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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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途散文/刘学鹏

这几天北方下雪,老家下雪,朋友圈直接被无数张瑞雪图刷屏。久居岭南,已多年没法体会下雪的情景了,猛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一段发生在风雪之夜的往事。在曹集买好上百斤青头萝卜和大白菜后,天就开始阴了。那是腊月二十几的一天,风刮得很大很猛,吹着早已光秃秃的杨树、槐树也可能是柳树拼命地摇来摆去,夹杂呼呼的嘶吼。真他娘的冷,不是冷是刺骨的冻!表哥说,天快黑了,要下雪了,干脆住一晚再回吧。我跺着冻得麻麻的脚,说,就这三五十多里路算个啥,再说还有这个大白驴陪着俺,过了淮河到家就快了。表哥没再坚持,帮着把萝卜、白菜还有他从家里带来的半袋红薯装上驴车,陪着我走下二里地的长坡,然后转身顶着风北回他十里外的家了。其实不想去表哥家的缘由是,听亲戚说他特别怕老婆,只要有亲戚朋友去他家,他老婆就摔碗打碟子,没个好脸色,真像沙家浜中唱得那样“一点面子都不讲”,常常让客人下不了台。



冬天是看不见整片乌云的,阴冷的天全都是灰黄的,罩着下面的人、事、物,没办法知道啥时候会下起雨还是雪。我和大白驴嘴里都喷着白气,拉着车顺着通向渡口的路一直向南。天越来越暗了,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赶路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偶尔碰到几个挑担的也都是行色匆匆,不用问都是回家的,而且家不会太远。我不停地吆喝着大白驴快点走,并喂了它几个大萝卜,总算在摆渡人准备收船回家之前赶到了渡口。摆渡人是个妇女,身材健硕,长得虎背熊腰、翻蹄亮掌,扎着红红的方头巾,干裂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色:过河呐,人1毛、驴1毛、车子3毛。我点点头,没多说话算是同意。她指着西边的村子又说,天都快黑了,那边有小馆子,住一晚才6块钱,还有热水洗脸、泡脚,咋样?我摇摇头:要赶快回家,明早还要帮人杀猪。“杀猪”是我胡乱编的借口,原因是我听说淮河边的妇女很彪悍,打起架来比男人还猛,而且从不按套路出招,抓到哪算哪,死都不松手。俺村的木匠王大娃有一次在这过河时惹到一个妇女,被那女人薅住命根子差点疼死,最后还要赔人家10块钱才了事。从那以后,他3年不敢过淮河,而且一见到像河一样的水面就夹紧了双腿,差点废了。方头巾也没再坚持,也可能是“杀猪”二字让她有了一丝忌惮,便解缆提锚摇桨,把我和驴车拉上船。河水不是很清,也不算很急,偶尔漂过一些树枝和草;船过河心,雪终于大了起来,漫天飘舞,一阵风吹过来,满脸被雪打得生疼,船在摇晃,大白驴吓得蹦紧了腿浑身哆嗦。摆渡妇女加快了摇桨的速度,用干涩的音调骂着鬼天气、骂着她在家的男人和孩子,估计也在偷偷地骂着我。我不接她话茬,想着赶快过完河,过完河就是河南地界了,就不怕她了;我捂紧了戴着的火车头棉帽子,让它尽量遮住脸,尽量挡住越来越大的风和雪。



船终于靠岸了,天全黑了,雪下得正紧,除了树和零散的草垛整个天地全白了,路边有一些人家开始点起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口的皮纸照出来让人感到心里有些暖意,也让我有些想家。估计离家还有40里,路还得加紧赶的。收下皮纸透过来的温暖,我扎紧腰间的板带,套上大白驴,抖抖缰绳;大白驴吐了几口白烟,打了几个响鼻,踏上南归的路。

风雪夜赶路是很难受的,只能凭树来辨认路的方向,深一脚再深一脚,浅一脚再浅一脚。大白驴的脚不停地打滑,车轮也在不停地打滑,我不知这接下来的几十里路何时能走完?走着艰难的风雪路,我开始后悔,后悔没去表哥谢小德家,表嫂甩脸子就让她甩呗,至少还有碗热汤喝,至少能睡个热乎觉,至少不在这风雪里活受罪。我不由得开始后悔独自出这趟门,正上高中的我读过几篇古人关于风雪的诗文,在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暴风雪时莫明地有些兴奋,脑袋里闪现着以雪为主题的浪漫幻想,便主动向大人提出一个人赶着大白驴去淮河北边买年货。我狠狠地抽了抽麻木的脸:看了几篇小文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叫你逞能。那是有钱人在炉火暖暖的房子里呆烦了弄出来的诗意风雪,就你能懂?此时我是多么想念家中温暖的柴火和垫子下铺着稻草的被窝,还有母亲熬的热气腾腾的姜汤!恨也好,悔也罢,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风雪路上,只能咬着牙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我和大白驴都累得不行了,我觉得还是要找个地方歇歇,最好能歇到明早。腿更重了,步子更乱了,心也更怕了。



我默默地在心中祷告,风雪快点停下,快点看到有灯光有烟火的人家,好快点找地方歇脚。在迷迷糊糊中,终于看到不远处的灯光,希望真的来了。这是路边的的一个稻场,稻场边堆了一个大大的草垛,草垛上盖满了雪,旁边还有两间大场屋。灯光就是从这场屋里透出来的。我赶紧上前敲开门,屋里住的是一个老大爷和一头老水牛。我挂着谄媚的笑,尽可能地用可怜的语气和老大爷说想借住一晚,并似乎带着泪,大白驴也配合着急速地喘着粗气。老大爷只是看了我一眼,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不同意,便走到草垛边扒开雪拽起了稻草,看样子准备喂牛。我当然也是眼里有活的人,跑过去很卖力气地帮老大爷拽着草,看他没反对我觉得有门了。看着老水牛面前的一大堆稻草,我又央求着老大爷想呆一晚。老大爷终于开了口:这里住不下,等一下俺儿子打完牌就回来了,你走吧,还有10里地就到往流集了,那里住的地方多!我当即一愣:这老家伙太狠了,等帮他干完活了才说住不下,早干嘛去了?无奈这是他的地盘,我也不敢发火,只能在心里把他家人狠狠地骂了一千遍,当然重点是他闺女,不管他有没有闺女,侄女也算!借住一晚的梦破了,我和大白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南行。风更大了,雪还在下,好在还有10里地就能找地方歇了。从这个老家伙身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老大爷都是慈祥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义务在你有难时出手帮你。那个陌生的老大爷在这个风雪夜给我上了一堂有些残酷的人性课,让我的内心对不爱说话的人有了执拗的评价:我不太情愿和这种人交朋友,不论他是多么的优秀!(当然,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这种有些偏执的念头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早已淡忘了。)



有些奇怪的是,那晚一路上泄愤的谩骂并没有消减我心中的怒气,却似乎给我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可见愤恨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我咬着牙和可怜的大白驴拉着车子孤独地走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在白雪的映射下,两排树笔直地通向远方。想着远方温暖的家,我的步子轻快了不少。渐渐地,我终于看到零星的灯光了,也看到错落的覆盖着白雪的房屋了,往流集在眼前也慢慢地清晰起来,我高兴地鼻子有些发酸,差点哭了!穿过白色的街道,按照记忆,我在集南头找到那个搭在一片空地上的大帆布篷,上面写着“吃饭住店”四个大字。喂了大白驴一棵大白菜和几个萝卜,把它安顿在专人看管的牲口圈,我进了大帆布篷。帆布篷里分为东、西两部分,分别是伙食区和住宿区,伙食区炉火正旺,热气腾腾、香味四溢,摆了很多张八仙桌,桌边坐了不少人,正埋头吃着;住宿区是一排排大通铺,男人的说话声、小孩的哭叫声、女人的责骂声,听起来很是顺耳和好玩。我花4毛钱买了一大碗馄饨,又花2毛钱买了4个大肉包子,找一张靠门的桌子坐下来。这个时候,我认为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在温暖的炉火包围下,在馄饨和包子滑过喉咙的舒爽中,看着门外飘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听着北风穿过树林和街巷,然后沉沉地睡去。在梦的边沿,我似乎又想起了那些古人与风雪相关的诗文,“古人诚不余欺也”倒也确实有些道理!想着就舒坦,今晚好好睡个安稳觉,养足精神头,明早出发,午饭前就能轻松到家啦!

那一年,我刚满16岁。

(本期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刘学鹏,男,河南省固始县人,幼居淮水之阴,食稻粱之属,介乎南北之风;粗通文,擅废语,随遇而安,现居岭南东莞,做一个糊口的营生,谓之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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