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思语//鸡鸣风雪

 

成语“鸡鸣风雨”，典出《诗经》“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我这“鸡鸣风雪”没有出典，纯属杜撰，可是它非常真切地道出了我青年时代壮怀激烈的经历。

记得儿时，勤奋的母亲要我们做儿女的也和她一样勤奋，对我们要求很严。我要是早上睡懒觉，她会一把掀开我被子，高声说：“起来！不起来打屁股了！”她说我是属鸡的，又是男孩，更得早起。雄鸡不待天公破晓，就要打鸣，它自己不睡懒觉，还要把人间叫醒。

 母亲第一个教会我属相暗示。她认为属鸡的人必须比不属鸡的更为勤勉。这暗示于是化成我长大以后的生活习惯，早上，我是从来不会在太阳照进房间还赖在床上的。

非但如此，我还与雄鸡必然早起相联系，在生活各个方面崇尚闻鸡起舞、踔厉风发的精神，磨砺自己的意志，激发自己的冲劲，特别在我年轻的时候。

有两件我毕生难忘的事，在我脑中总是记忆清晰。

  第一件事发生在我刚进北大不久。寒冬腊月，我偕同我在中文系的学长、如今家居上海嘉定的作家赖云青，雪夜攀登泰山。那日傍晚，我们到了泰安，大雪下得正紧，寒风凛冽。血气方刚的我们，冒着漫天飞雪，奔到泰山脚下，决心来一次壮行：当夜登上泰山之巅。与风雪搏斗开始了！一路上说不尽山道崎岖打滑，飞雪频频刺脸，我们俩毫无惧色，奋然攀越。子夜时分，我们终于登上了峰顶！我身体疲惫但内心欢喜，不禁激动地“啊啊”了几声。我对云青兄说，我是属鸡的，刚才是鸡鸣风雪呢！赖云青赞道：“好一个鸡鸣风雪！真有诗意啊！”

 又有一次，也是我在北大求学的时候。同样是冬季，北国冰天雪地。颐和园的昆明湖冻住了，卡车可以在湖面上奔驰。我约了班上几个同学，到颐和园游玩。在昆明湖上行走，竟然犹如闲庭信步，这与春天夏时秋日只能在岸上观赏湖面涟漪，感觉完全不同。尽管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可我们豪兴不减。来到玉带桥畔，看见桥边有一处厚厚的冰层凿开了，留出一汪看去寒气逼人的水面。一问路人，知道是为了保护湖里的鱼，开出了一块透气的地方。这时，忽然看见有一群穿着红色运动服装的男青年走来，原来是国家游泳队的健将们，特地来这里冬泳。只见他们飞快地脱去运动服装，只留一条裤衩，“扑通，扑通”地跳入冰水，肆无忌惮地畅游起来。我和几位同学从没有见过这种壮丽场面，一个个在旁边发呆了！

  发呆了一阵，一位同学忽生奇想：“只许他们肆无忌惮吗？我们是不是也下去？”他这一说，有两位同学立即缩紧了脖子，我和另外两位同学却激昂地异口同声：“下去就下去！他们能，我们怎么不能！”于是相互鼓励，说今天非得拼一拼不可。二话不说，立即行动，我们立即脱去裹得严严实实的冬衣，只剩下裤衩。只听得一声狂叫，我们英勇无比地冲到了冰窟窿里！哇，我顿时感觉全身皮肤一阵刺痛，禁不住又在水中大吼了几声，但一会儿之后，痛楚也就缓解了。但毕竟是在冰水里，我一边游，一边还是不住地哇哇大叫，兴奋与激动带来的欢欣，简直无法形容。约莫游了五六分钟，我有点受不住，我的两位同学还要坚持，我说我撑不了了。当我飞快地爬上冻住的湖面，在风雪中用衬衣使劲擦拭全身时，忍不住又叫了几声。这时我忽然又想起了我是属鸡的，对同学说：我是鸡鸣风雪呢！

这两次惊心动魄的鸡鸣风雪，对我激励太大了。此后，我凡是遇到一些棘手的难事，会油然想起这两次经历，身上就猛然来了劲，难事于是变得容易起来。

褚水敖简介：现任中华詩词学会顾问、上海詩词学会会长。在一个依山傍海的浙江余姚乡村出生并成长，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毕业后分配至安徽省广播电台，历任记者、编辑、文艺部主任、常务副台长，总编辑、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安徽省詩词学会常务理事等。1994年调入上海，历任上海市委宣传部文艺处处長、上海市文联秘书长、上海市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兼秘书长、中华詩词学会副会长、上海巴金文学研究会副会长等。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五届、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终评委。著有长篇报告文学、，长詩、詩集、，散文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