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的某些品性无能为力,也许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接纳

 

孩子是比自己更完美的人,不要以为自己有能力让孩子变得更好,而是要认识自己的缺陷,警惕它们不要伤害孩子的成长...



孩子是比自己更完美的人,不要以为自己有能力让孩子变得更好,而是要认识自己的缺陷,警惕它们不要伤害孩子的成长



向他人的证明

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的脑子正在一片迷雾之中。因为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做一件让我自己感到非常不适的事情:我居然在向两个我一点都不喜欢的长辈证明,我是一个好女儿,也将会是一个好妈妈。

作为母亲的同辈长辈,她们不断地暗示我,一个好女儿应该如何如何,一个好妈妈应该如何如何。她们说着流利响亮的绍兴话,一串串的词与句迅速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我笼入其中,并且用亲情的关切,利索地捆绑了我用漫长的时间建立起来的自我价值体系,留下的是我自童年起就颤颤不安的灵魂。

这个灵魂柔顺地席地而坐,紧张又仔细地倾听着大人的每一句话,辨析其中蕴含的每一丝带有规训与命令质地的意思,然后自觉地将那些意思一缕一缕地缠在自己身上,以此塑造自己,期待着成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好小孩。

我要等到很久以后,才发现自己内心住着的这个柔顺忙碌的灵魂,是多么孤独而无助;要等到我不断尝试着去接受并理解别人加于我的伤害,从而学会原谅自己的各种缺点时,我才意识到这个自觉接受规训的灵魂,是多么需要怜悯。

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一一辨析并修饬自己所持有的价值观,剔除那些未经省察部分——它们往往只是因为被很多人使用而被视为理所当然,这种工作,非常像侍弄一块自己的园地,整理土地,挑出妨碍植物生长的碎石,拔去兀自乱长且非己需的草木,然后种植、养育,并在这个过程中确立自己的选择:哪些是自己需要的,哪些是为了取悦他人;哪些是真正有用的,哪些只不过是为了伪饰虚荣。

可是,所有这一切辛勤与努力,却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两位妇人推开,被轻易换置在我的理智之外,我再次陷入孤独无助的状态,可劲地想去做一个符合她们期待的人,可劲地想向她们证明,我就是她们所希望的那种好的女儿好的妈妈。





期待与自我存在的价值

显然,我被自己想象的危险怔住了:若不符合她们的期待,我存在的价值就很可疑。我把对自我价值的珍视,转换成了看重她们眼中的我的形象,所以在她们提供的框架内,我极力证明自己。这是一种陷阱,但是我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掉入其中。

好多次,我提醒自己一定要警惕这样的陷阱,要禁止这种冲动,居然向这样的人证明自己是他们眼中符合某种身份标准的人:跟我既无精神互塑关系,又无默契互相关切彼此成长,也没有让我真正佩服喜爱的人。

我知道自己还是会一次次陷入这样的状态里:以放弃自我的姿态去向他人证明自己,承受其中的矛盾和悖谬带来的伤害。人有时候会对自己的某些品性无能为力,也许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理解接纳它们。

我曾经和朋友兔老师调侃说:涉及到一个具体的人对自己的评价,明明对那人一点都不在乎的,却偏偏很在乎人家作为一个人对自己的看法和评价,也许可以想,这过程中,蕴含了一种挺不错的东西,那就是,我真的把人家当做是一个人,一个有独立评价能力的人啊,这个东西简直是我所能给的最珍贵的礼物了,去他妈妈的,不给这样的礼物我自己简直受不了,那就像圣诞老人那样,就只好乖乖发礼物啦。



童年那些有条件的爱

回顾自己的成长,父母对我的爱,一直是有条件的爱:“你要如何如何,才是值得我们爱的孩子”,这种逻辑深深契入了我的生命,以至于我在爱面前始终没有安全感,无论面对的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我会觉得自己本身不值得爱,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地接受爱,有时候我被自己想象中的威胁打败,在某些爱我的人面前落荒而逃,我知道自己所受的伤害,和我带给人家的伤害,一样尖锐可怕,但是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一个在年幼时未能拥有足够的无条件的爱的孩子,总是习惯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主动探寻那些条件,在这样的孩子心理,满足那些条件,才能满足自己对爱的索求。

很多次,当我与自己那个孤独柔顺的灵魂对视,我会对父母怀有些许怨怼,但慢慢地,我发现,我所丧失的,也正是他们所丧失的,我所承受的,他们一样承受。他们也是这样的人,总是把自己置于他人的目光下,把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当做自己脚前的灯盏,即便随之走入丛丛荆棘,走得满身伤痕,还是无知无觉,可是被遮蔽的疼痛感,早就渗入了他们的生命。

他们遗传给我褐色的眼睛和头发,也遗传给我了这种未被表达的痛楚。我吞噬他们给我的有条件的爱,也吞噬他们一路所承受过的伤害。

也正是在这样的认识下,我以为我也许能略略理解《圣经》所说的,家人是最大的敌人。因为生命成长的力量,汲取自家人之间的爱,而那惘惘地威胁着灵魂自我完善的敌人,也一样在爱中汲取力量。





当好父母是人生新的修炼

当我第一次看到华德福教育的创始人斯坦纳这些话,我的震惊是难以言表的,他说:“孩子不是学你说什么,甚至不是学你做什么,而是学你真正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还有,“对灵魂而言,意志是新生的、年轻的;思考是古久的、老成的;思考是老化的意志,意志是年轻的思考。灵魂之内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老有少地在人类身上存在着。一个儿童的灵魂内都是老成的思考与年轻的意志同时共存的。如果一个教师尚未察觉自己在孩子面前的无助,就说明他不懂得灵魂的事,遑论执行教育之事。”

我震惊,是因为我的宝宝陈小灰即将出生,我无比担心自己没有能力给宝宝那种无条件的爱,我无比担心我所承受的,宝宝还需要继续承受。我不希望宝宝如我这样,持着一个颤颤不安的灵魂,在他人的目光下,放弃自我又要努力证明自己。

那两位长辈的声音变成一种奇怪的音调不断在我脑中循环,我无法辨析那些句子和词的意义,但清楚地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就足以让我晕眩。就是这样一个下午,就在我陷于迷雾中非常焦虑的时候,一位即将为人父的朋友向我表达了他的焦虑,他觉得当好父母是人生新的修炼。

感谢他将这样的情绪表达给我,我突然找到了一种自我安慰的方式,也是安顿这种焦虑的方式:在成为更好的人的旅途上,每个人所能取得的成绩都极为有限,当好父母的最重要的一课是,关于更好的人更好的人性,你能有多大的期盼,你能想象多远,你的信念有多强。

孩子是比自己更完美的人,不要以为自己有能力让孩子变得更好,而是要认识自己的缺陷,警惕它们不要伤害孩子的成长。而且,我可以怀着感恩、温柔和爱,在耐心陪孩子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也一样耐心等候自我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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