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最想念的就是恩娘这一碗甜酒冲蛋!

 

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







年春节,我就像一只倦飞的归鸟,挈幼将雏,迎着寒流往家赶。尽管早已在异乡有了自己的小窝,但心里总是觉得,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文字 | 舒丹丹

视频/图片 | 老茂

编辑 | 廖美丽主编 老茂



每年春节,我就像一只倦飞的归鸟,挈幼将雏,迎着寒流往家赶。尽管早已在异乡有了自己的小窝,但心里总是觉得,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



我喜欢和我的老父亲、老母亲围着小小电火炉挨膝坐着,捧一杯热茶,闲散地拉些家常。我珍爱这样的时光,亲近、温暖、又略带一丝难言的惆怅,因为明白,这样的时光终将以不可阻挡的脚步离我们越来越远。



这样的情境总让我恍惚忆起儿时,忆起儿时眼中的年味。那火塘边围炉夜话的祖父祖母和父辈们的身影,正是儿时我对家与亲人最具象的理解。年,仿佛一双神奇的大手,将我们的亲人一眨眼就从天南海北送到了面前。年关迫近,年与家的气味日渐充盈、饱满、漫溢。大年三十,堂屋里儿孙满堂,我的祖父祖母满脸含笑,在堂屋灶间忙碌穿梭,仿佛一年三百六十四天的孤寂与劳作都已被这一日的圆满与欢喜消融。



除夕这日,天还没亮,祖母就已轻手轻脚起了床,在灶屋里忙开了。在我老家,吃年饭的时间不定,可早可晚,各家习惯不同,我祖母家的习惯是赶在上午,所以这一日一家人都要比平时起得更早,除了孩子们看起来无所事事,每个人都在忙进忙出,家里弥漫着一种庄重且忙而有序的气氛。祖母、姑妈们起床时,我也早早睁开了眼,躺在黑暗里悄悄聆听着各种动静:远处隐约的鞭炮声,廊下雨水的滴答声,灶屋里大铁锅与锅铲的刮擦声,还有母亲、姑妈们压低嗓子讲话的声音……,躺在这样丰富而细微的“年”的声响里,人莫明其妙感觉到安宁。



年饭前,祖母会先备些茶点给一家人垫肚,糯米甜酒、茶叶蛋、年糕粑粑……,都是自家酿自家做的,随吃随有。祖母的甜酒酿得地道,糯香扑鼻。甜酒煮到恰到好处时,冲入蛋液和红糖,开锅即起,蛋花匀净鲜嫩,浓稠甜蜜。我父亲极爱祖母酿的甜酒,有一次他端起一碗甜酒感慨,离家在外,最想念的,就是恩娘这一碗甜酒冲蛋啊。在我父亲的时代,老家人对“母亲”有一个动情的称呼,在“娘”字前加多一个含混的发音,类似“恩”字,但又不那么清晰,“恩”在舌尖轻轻滚了一下就滑过去了。但我现在觉得其实就是“恩”字,仿佛一个羞怯的孝子,感念母恩,却又羞于表达,全部亲情就凝聚在这一个“恩”字上,话到嘴边却又有意模糊了音调。我父亲、叔父们自小出外读书、工作,从他们起源的乡下走出去,几十年乡音稍改,但每次回乡,他们仍会用最地道的乡音称呼他们的母亲为,“恩娘”。



忙活几个时辰,团年饭终于盘满钵满地端上了桌。照风俗,团年饭前要先放鞭炮,鞭炮声越响越好,预示来年家宅兴旺。在响亮的鞭炮声中,一家人都带着容光焕发的响亮心情回到饭桌,关门闭户,一家团圆。湖湘风俗之一,吃团年饭时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意谓肥水好运不外流。年饭桌上一定会有一盘极具象征意味的团年鱼,这条团年鱼大有讲究,一定得用鲤鱼,象征着儿孙鲤鱼跳龙门。团年鱼在年饭桌上更像是一个道具,是不能朝它伸筷子的,要摆到大年初一才能享用,以示全尾全须,年年有余。因此,母亲总会再三跟我们叮嘱,尽管不明所以,但多少被母亲庄重的语气所震慑,倒也乖乖遵行。



吃过年饭,紧张忙碌的气氛这才有所缓解,仿佛一年柴米油盐的操劳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收梢。接下里的几日,便迎来一波又一波往来拜年的高潮。亲戚、乡邻,提着糕点糖果,拱手作揖地来了,在黑漆锃亮的八仙桌旁坐定,大声叙着寒暄贺年的话。祖父、父亲、叔父们迎出门去,满脸笑容地给远亲近邻们一一点烟敬茶,感谢乡亲们平日对祖父祖母二老的关照,乡亲们客气着,将香烟夹在耳后,或者凑近伸过来的火柴将烟点了,然后打开话匣子,歆羡祖父祖母福气好,养育了有出息的子孙,祖父祖母则一面谦逊着,一面掩饰不了欣慰的笑。其实父辈们并非达官,也未发财,不过是普通读书人,但在乡下,这足以获得乡亲们淳朴的尊敬。而父辈们的“出息”带给祖父祖母的也并非实质的好处,他们甚至享受不到寻常人家儿女傍依身旁的便利,除了一点虚幻的荣耀感外,一年四季,陪伴他们更多的是老年的孤寂与无助。但是,对读书与知识的敬崇历来是湖湘耕读人家世代百年的传统,即使如我祖母这样只识得自己名字三个字与人民币上数字的乡下老太太,也有着这样淳朴而坚定的信念,用祖母的话说,“再苦再难,也一定要让儿伢读书,知书识礼,才做得大事”。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祖父祖母,一箪食,一瓢饮,将他们的儿孙们一一送出家门,走向更开阔的天地,哪怕自己独倚门外,遥望儿孙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深深的孤独。



那一年,从小由祖母一手带大的舒家长孙,我的堂哥,考上了北京大学。当一表人才的青年站在矮小枯瘦的祖母面前,白发祖母握着长孙的手,欣慰得老泪纵横。团年饭后,按往年惯例,由我父亲在八仙桌上铺好笔墨纸砚,准备写春联。我父亲字写得好,年年家里的春联都是等着我父亲回家来写,祖父从不像别人家从镇上供销社里买现成的。祖母说,这一回,让我的孙儿和孙女也写一幅吧。那一年,我毛笔还捏得不稳,却在祖辈父辈们的注视下,颤巍巍写下了平生第一幅对联,我写上联,堂哥写下联。二十多年过去,祖父祖母早已仙去,父辈们也日趋衰老,那样一大家族团聚过年的热闹场景已成遥远的回忆,但我至今却清晰地记得,那一幅贴在祖父祖母卧室门上的墨迹稚嫩的春联,我写的上联是,谁言寸草心,哥哥写的下联,报得三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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