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去（小小说）

《昔人已去》作者：贺娟芳x0a福宝娘年龄并不大，今年53岁，死于脑溢血或者心脏病。没人说得清，前一天还好好地操持着家务，第二天一早就被发现硬邦邦死在了冰冷的炕上，老伴没有留意，儿子们都在外地。...

村里福宝娘去世了，择定今日下葬。不大的村落呼啦啦停了几十辆小轿车，给寂寥的山村添了一份久违的热闹。

福宝娘年龄并不大，今年53岁，死于脑溢血或者心脏病。没人说得清，前一天还好好地操持着家务，第二天一早就被发现硬邦邦死在了冰冷的炕上，老伴没有留意，儿子们都在外地。

死者为大，下葬成了老付家的头等大事，一通电话叫回了远在外地的弟兄三个，忙忙地扯了白布做孝衣，糊了灯笼挑在门檐儿上。寿材老衣齐刷刷城里新买的，现在的婚丧大事店家服务周到，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只要有钱，啥都不是个事儿。

在村里管事的指挥下，一切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孝子们忙着应对来吊丧的左邻右舍，管事的负责采买各种丧事用品，不用杀猪请厨子，有流动餐车包办；不用雇人打墓，勾了穴地自然有专业的挖掘机代替，又快又方便。



永远闭上眼的福宝娘生了三个儿子，这在如今的农村还是不多见的。前些年计划生育查得紧，福宝娘头一胎就争气地生了男娃，给老付家脸上添了光，村里姓付的只有一家，是迁来的，前几辈人丁不旺，子息单薄，直到付长远这一辈情况才慢慢好了点，但付长远在村里总感觉抬不起头来。三十大几才讨到媳妇，虽然媳妇长得不咋样，但是肚皮争气，紧接着就生了福宝，没两年又相继添了寿宝和禄宝。生寿宝的时候计划生育管得严，寿宝生下来差点夭折，后来一不小心又怀上了，在外地躲了一年半，抱着禄宝回来了。付长远人没啥本事，天天吆喝着给人放羊，挣的钱远远不够家里的开销，于是把能俭省的一概免掉，三个男娃整天跟在福宝娘后边闹着要吃的，福宝还初中毕业了，寿宝和禄宝早早就丢下父母跟着老大打工去了。三个娃有样学样，挣得不多花得多，年年回家除了把自己带回来，一分钱也带不回来。付长远除了放羊，就是去三屯家打牌，赢得少输的多，一输就回家打老婆，福宝娘在丈夫的拳头下，一年年腰也弯了，背也驼了，眼睛也看不见了。走一步挪三步，经常忘事儿，看见丈夫腿就打颤。

前年福宝在外边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买彩票竟然中了八十万，孩儿大了不由爹，弟兄三个从此鸟枪换大炮也有了生财的门道，过年时回来人模狗样派头大了许多。甚至去年老大福宝还带回来外地一个姑娘。但这些跟付长远两口子关系不大，兄弟三个商量好了似的，过年回来转一圈，其他时间没工夫回来，要钱没有，享福不可能，父子间闹得很不愉快。



福宝娘骤然去世，三个儿子齐茬儿回了家，把老爹撇在一旁，埋人的事只和别人商量。现请的乐队早早儿开了腔，孝子三个忙着给村里人发烟说话联络感情，该走的程序一丝不落，该有的哀戚一丝没有。村里人有感慨福宝娘命苦的，有羡慕丧事排场大的，却没有人关注一口接一口抽烟的付长远。福宝娘平静地躺在了棺材里，百鸟朝凤的唢呐声吹奏出一片喜气洋洋，交错着村里人的议论此起彼伏。所有的苦难如今已和这个女人没有了关系，荒草孤坟给她的人生即将画上句号。

乐队的音响效果出奇地好，一段接一段的唱腔萦绕不去，却听不到孝子们的哭声。到了下午三点多，人送到了地里，尘埃落定，孝子们坟前就脱了孝服，解了麻衣，回到家里，门上的白纸对联也已经换成鲜亮的红纸。七七斋斋也免了麻烦，反正没有女儿也没人守着。吃饱喝足的村民各回各的家，冬天没啥事，还可以再打两圈麻将。

太阳敛尽了最后的余晖，村庄院落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黄土地上交错的车轮诉说着一个女人最终的落幕，死了老婆的付长远蹲坐在大门口的石头上，像平时一样等人叫他回去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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