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传49. 尾声

 

49.

坏人终究还是没有好下场。堵法治水,水必蓄势而倾之;破坏平衡,其必生反力以抗衡。故事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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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人终究还是没有好下场。堵法治水,水必蓄势而倾之;破坏平衡,其必生反力以抗衡。故事已至此,就欠大家对各个人物作个了结了。而张华平覆灭之后,我知道大家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三叔的圆满结局。

从疯人院出来,三叔回到了正常的世界,正常的生活。乡政府那里是不用去了,国家批他伤病离休。同时,为了防止复发,医生关照每日的药片不能间断。这是一种白色的药片,它会抑制大脑的功能,从而避免极端的情绪与狂妄的思维。其实,对于三叔而言,这已不再是正常的世界,正常的生活了,可这远比待在疯人院里要好得多。何况时间不可逆,谁又能溯流而上,把撞乱的一切都摆回原来的位置呢?

抒萍倒是经常带着芸宇过来看奶奶,看三叔。众人也总是抓住这些有限的机会,让抒萍与三叔单独相处。然而两年过去了,众人想要他二人复婚的愿望却迟迟没有落地。奶奶心里装着一个酸苦的泡菜坛子,无处倾倒,只好找到母亲来说。

那是一个夏天,我已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母张罗着给我在老家办几桌酒席,因为我是大家族里第一个考取正式大学的。酒席设在树人镇的小饭馆里,父母把在老家的亲朋好友都请了。宾客陆续到来,不管我叫得上称呼的,还是认不出来的,皆满脸堆笑,对着我赞不绝口。有的还举出我小时候的几件机灵之事,既是回味,也作我今日出息的印证。

人群之中远远看见三叔与奶奶相互搀扶着过来,我就立即迎了上去。奶奶一看见我就大哭了起来:“孙儿考上大学了……好啊……当奶的却啥子都拿不出来给你哟……”。母亲忙上来劝道:“你为这个大家庭付出了那么多。还要你拿啥子出来嘛?”三叔也对着奶奶的右耳轻声喊:“妈,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应该高兴。” 奶奶遂抹去了眼泪,背着手回想着以前的事情。三叔随后把他手里攥着的报纸递给我看:“看,你上报了,重庆商报的爱心工程。德庄火锅的老板一大早打来电话,要支助你!”我愣了。这个申请结果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三叔却一直关注着。

“抒萍有没有喊来?”母亲问。
三叔沉默不语。
“噢,怪我们没有亲自去请她。润,你现在就和你三叔去上头小店打电话,请你三妈来吃饭。”母亲安排道。

我和三叔一起来到小店。三叔掏出皮夹,从最里面的隔层抽出一张硬纸片,上面写着“抒萍的电话xxxxxx”。

我拨通了这个电话,对方喂了一声。
“三妈,我是润。我考上大学了,今天中午想请你吃饭,在树人镇上,你有空来不?”我说。
三叔立在一旁,侧耳倾听着从话筒那头传来的细细女声,嗡嗡的,并不辨细节。
我嗯啊了几声过后,挂了电话。
“她不来吧?”三叔问。
“她说她今天单位事多,来不了。”我回答。

三叔露出失望的表情,头发乱在路口的风中,虽然他并不曾奢望。片刻之后,他对我说:“走吧!” ,并从他手中终于放下了被手汗打湿的三元钱。

回到饭馆,已是更加热闹非凡。焦点自然是我,村民们围着我夸这夸那,问东问西。而三叔独自一人踱到一个冷僻的角落,抽着烟,无人问津。

后来,抒萍来看奶奶和三叔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再后来就听说抒萍终于嫁了人,是她们镇上的公务员,门当户对。母亲叹道:“这也怪不得人家抒萍,他们离婚在先,按说抒萍本来就没有义务回来照顾你三叔。”我能够感受到抒萍这两年夹在社会舆论与父母唠叨之间的压力,能够体会她在成就美名与追求幸福之间的徘徊。在游移彷徨了两年之后,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三叔于是和奶奶相依为命,彼此照顾,除此以外别无生活的方向。过了一段时间,药也不肯吃了,他说:“我不吃这龟儿药了!把我越吃越迟钝,迟早成傻子。”

一日回家,我发现三叔带着奶奶到我家来玩了。他就坐在我房间的书桌前,两手交叉握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而奶奶则背着手,站在门口焦急地看着他。我跟三叔打招呼,他也没理我。

“你都坐一半天了。出去玩一下吧!”奶奶对三叔喊。
“我惹到你了吗?我又没哭,又没闹!来烦我做什么?”三叔用几近于呵斥的语气朝奶奶吼道。
“走!我们上医院去!”父亲从后面走过来拉起三叔。
“不不不!我不去!我没得事!”三叔块头大,轻易就挣脱开来,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润,快来帮忙!”父亲冲着我喊道。
“润,别这样,我没事,坐一下就好。”三叔看着我说,一副央求的表情。
此刻的我无法分辨孰对孰错,走过去拉三叔,又不敢使劲。
“这样哪行!你赶紧到楼下去喊几个棒棒来帮忙!绝对是发作了的!”父亲对我正色道。
我这才恍然大悟,遂咚咚咚下楼去喊棒棒军。

待我从车站领着三个壮硕的棒棒军风风火火地赶来,发现父亲已经想办法把三叔拖到了楼下的地坝上。而这时三叔打死也不肯走了,正与父亲相互拖拽着。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皆举目张望,叽叽喳喳。

“棒棒!快上来把他捆住送医院!”父亲朝着人群中的我们叫道。
那三个山城棒棒军,虽然体格健壮,肌肉发达,却哪里见过这阵势,接过这类业务,都纷纷摇头,如同电线杆子一样杵在那里,不敢向前。

无计之际,我拨打110求助。警方告诉我这属于医院该管的事情。
我又用114查到了歇台子精神病院的电话,打过去,电话那头却告诉我他们没有上门取人的服务,只得自己想办法送来。

正一筹莫展,一个矍铄的老婆婆从人群走向中心。
“你们别这样,不能动武,人家也是个人嘛,好好跟他说!我看他还是多正常的嘛!——你们其它人也散开!”
她是我们居委会的屠婆婆,说话很有些权威。大家也就听了她的主张。我也开始怀疑我们是否弄错了。

事态于是平息了下来,人们纷纷散去。三叔站起身,也想往外走。父亲一把抓住他,问道:“你干啥子去?” 三叔回答:“我买包烟。”屠婆婆便说:“你们看,人家清醒的嘛!还晓得买烟。让他去吧!就当散散心。”父亲只好松了手。三叔于是恍恍离开。屠婆婆便与父亲站在原地聊起了三叔的病。

二十分钟过去了,三叔仍未回来。
父亲往路口不停张望,隐隐担心。
再过了一会儿,我们楼下的李娘娘连走带跑地向我们赶过来,隔老远就冲父亲喊:“江大哥,那是不是你家兄弟?出事了!110都来了。现在送医院了。”
父亲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头,奔了过去,我紧随其后。
屠婆婆在后面吓白了脸,哑口无言。

赶到医院,问了医务人员,又跑上跑下,我们终于在一间诊室里找到了三叔。
三叔坐在凳子上,目光呆直,左半身染着鲜血。医生正在给他包扎脖子上的伤口。诊室外面站着两个威武的警察。

我们走上去向警察说明了身份。前面那位就说道:“正要找你们。他是啷个回事?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是一个小店老板打的。说他来买刮胡刀片,拿到刀片,拆开,就往自己脖子上割……”

我向警察解释了三叔的病症,然后灵机一动,就乘机和他们说:“一会儿请帮我们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吧!我们奈不何他。”

“那不得行!这个还是你们自己送。我们不……”后面那位警察说。
前面那位立刻伸手按住了他剩下的话,问道:“他的病发起来,除了伤害自己,还会不会对他人有危险?”
我说:“这个说不定。发病时,他的精神是错乱的,不晓得会干出啥子事。”

所以,包扎完成后,三叔就在两个警察的左右夹持下,坐上了警车。我和父亲坐在后面。
途中,三叔打破冰一样的沉默,问道:“我们去哪儿?”
警察回答:“带你回警局把事情交代清楚。”
然而,当警车停在了一个山顶上,车门一拉开,一座熟悉的白色建筑物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三叔只摇头说了一句话:“我不进去……”

三叔还是再一次回到了这里,他那被两个警察架住,逐渐远去的,头发凌乱且体态佝偻的背影,如刀一样扎着我。

父亲把三叔的手提包递给我,说是三叔发病前关照过他,自己一旦发病就用包里的卡取钱缴费,密码也在包里写好了。当我来到了取款机前,发现三叔的包里竟有一张汇款单,上写:“汶川地震捐款。江光万。”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了。

三叔的住院费交上了,三叔卡里的钱却没有动。我拿起电话打给了他的儿子——芸宇。我说:“我知道你学业重。不过,你还是抽空来看看你爸吧!他是一个好人……”

此时,在我的面前阳光灿烂得刺眼。身后,山风在呼呼地刮着,树叶、尘土与废报纸飞扬得到处都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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