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传46. 黑云

46.

抒萍走后，三叔的世界仿佛平静了下来。眼前出现一面辽阔如镜的湖，湖中央有一条无尽的栈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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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萍走后，三叔的世界仿佛平静了下来。眼前出现一面辽阔如镜的湖，湖中央有一条无尽的栈道，三叔牵着芸宇朝前面走。走着走着，三叔便又对这景象产生了疑惑：群山绵延的丰都哪里来这么大一个平湖？于是环顾四周，才发现湖里有成千上万个山头冒出，形成孤零零的山岛。三叔隐约看见每一个山头上都挤满了村民，湖水环绕着他们，渐蚀他们脚下的土地。某一座山岛上似乎是爷爷的坟墓，湖水渐涨，即将淹没他的额头。

嘟～～～，当三叔正在焦急却不知所措之际，一声击打天地的船鸣在他的耳畔响起。定睛一看，那船舷上恍若立着穿荷叶绿衣裳的抒萍，在迷雾中渐渐远去，缩小，消失。“哦，”三叔恍然大悟，“这平湖原来是长江！”

三叔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还是幻觉。清醒时，他只感受到当前局势的紧迫。长江的水眼看就要漫上来了，村民的搬迁却尚未落实。日历上一个用红笔画圈的日子即将来临，那是中央领导视察移民进展的日程正在靠近。三叔想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也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他要借此下情上达，让中央领导了解民间的实情，从而把村民的损失降至最低。

那一天终于来临。按照安排，秦县长将带领中央领导走访几个典型的乡镇。这些乡镇老早就做好了准备。报告上都显示移民完成过半。领导所到之处，大小家庭有一半已经腾空。还有几家正在敲锣打鼓地搬，领导问起都乐滋滋地回答：“搬去的地方又有良田，又住新房，三峡工程还没发电呢，就首先造福了百姓！”。

唯独到了奢坛乡，却并不见那等热闹迁移的景象。秦县长已不自觉地额冒冷汗，双脚如同踩在了烫铁板上，怎么站都不踏实。前面路口处，远远看见三叔领着几个乡干部正走上来迎接。一行人到了乡政府，入了会议室，热茶沏上，按次序就坐。三叔毕恭毕敬地站着，待领导坐定，示意开始，他却并不就启动报告，而是首先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道：

“开始之前，我要请各位领导原谅我江光万的工作做得不到位，按照小平同志的思想“实事求是”，因此我也不敢隐瞒，我这里的移民进展情况并不乐观。但是，这里头的症结我已经找到，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后续搬迁就势如破竹，绝不会影响三峡工程的截流进程。”

中央领导扭过头看了秦县长一眼，秦县长满脸通红，恨不得此刻随茶水的热汽蒸发掉。

随后，领导剑眉一横，说道：“同志们，实事求是确实重要啊！五六十年代的大跃进，浮夸风，把我们的国家和百姓都害得不浅。今天你们还给我搞这些虚的东西！给我看这些有啥用？问题被掩盖，得不到重视和解决，到时候大限来临，长江水涨，还不得真刀真枪地搬？难不成那时你们也来一个感天动地，玉帝派几个大力神仙来帮你们完成搬迁么？”

秦县长点着头，轻声说着是，其余与会人员都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小江同志，继续把你的问题说说看。”领导转移了焦点至三叔身上，大伙儿这才感到获得了空气，记起了如何呼吸。

三叔于是把上次呈给秦县长的书信内容再陈述了一遍。主要点明：1. 受山地的坡度限制，原地后靠的搬迁并不可行。村民甚至需要背井离乡。2. 移民安置费的发放不能捆绑包干，而应具体规定每个人头的到手金额，以保证移民的利益，降低他们的迁移损失。

“一句话，搬迁村民们的情感依赖，我们可以来做工作，而移民安置费的有效到位才是让村民安心搬迁的决定性因素！”三叔最后总结陈词道。

这些话就像是压在他心上的石头，如今说完，三叔顿感轻松了许多，脑子里嗡嗡的，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只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躯壳立在聚光灯下，等待着领导的反应与指示。

三叔远远望见中央领导缓慢张开了嘴，正准备做出批示，与此同时，会议室外却突然响起了一片喧闹的嚷叫声。循着声音仔细听去，喊的是：“祸国殃民的工程！我们打死也不迁！”

三叔下意识地冲上去把门拉开。逆光的院子里，二三十个村民黑压压地如乌云滚过来，试图阻挡的门卫和几个乡政府公务员被冲倒了一地。

会议室里，秦县长和随从人员立马起身护着中央领导。会议室外，三叔迎面冲上去拦住了汹涌的人流。

“老乡们！你们这是在做啥子？不是让你们耐心等候我的消息么？我会尽快向领导提交提案，为你们争取利益！你们却……还不快各自散开回家。”三叔用尽力气，犹如在嘈杂的声音之潮里吼出了一条血路。

村民们稍稍站定，压在乡政府的会议室门外。

“江乡长，我们晓得你是为我们好的，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我们也晓得今天中央来了领导，就在里面，我们今天是过来找他的！”村民说。

“老乡们啊！莫激动。请到后头休息室里坐一哈。我跟你们去，有啥子问题和我说，我帮你们问。你们这样只会坏了事情！”三叔请求道。

听了乡长深切的话语，村民们你觑我，我看他，无言以对，却又不曾挪步。犹豫不决之间，人群后排有一个声音传来：“我们不上当，我们要直接和领导说！”于是村民们又坚定了脚步，逐渐刷刷地举起拳头，附和着呼喊！

三叔听这声线感觉耳熟，大大的舌头，厚厚的鼻音，搜索了一遍大脑的记忆，可却找不到匹配的人。于是他努力随着那声音溯源而上，想要获取发声者的面容，却只见那人中等身材，脸藏在人群的阴影里，唯留一个同样熟悉而不可辨认的轮廓。

三叔还没有从思索中反应过来，阴云便又缓缓启动，越逼越近，剑拔弩张。他只得孤身挡在人潮前面，拼命用手抓住门框……

焦灼之际，乡政府大门外，公安局的车子声呜啦呜啦地响起。十几个公安从车上一跳而下，冲进来控制了局面。

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张华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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