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传47.成疯

 

47.

局势控制住了,领导却气愤地走了;

领导气愤地走了,秦县长的乌纱帽差一点没了;...





47.

局势控制住了,领导却气愤地走了;

领导气愤地走了,秦县长的乌纱帽差一点没了;

秦县长乌纱帽差一点没了,三叔于是被罢免了;

三叔被罢免了,他的理想与主张落空了。

三叔感觉自己像一棵落尽树叶的冬日的树,擎着光秃的枝干在彻骨的寒冷中。抬眼望去:长江辽阔,静静流淌不息;白夜交替,渡头仍余落日。他于是不自觉地拖着孤长的影子朝长江走去。

先下一道陡峭的长石阶,然后是一段软绵的河滩,再上一座架在几艘小船上的铁板桥——下面是急速的河流,上面是蹒跚的人。铁板桥的前方是稳稳浮在江面上的趸船,一座亭子的模样,正摇晃着朝三叔靠近。上了趸船,三叔方感脚踏实地,往外面望去,浩瀚的长江金光闪闪地横在眼前。

这不是那日三叔幻梦中所出现的平湖,而是那条夏涨冬消,实实在在的长河。它从右边的尽头蜿蜒流过来,又泄入左边的群山之间。江上,只只轮船与打渔船交相出没,层层殷勤的浪花频频送向江边;江边,块块青石与鹅卵石星星点点,片片含情的沙滩脉脉无尽延伸。江山多塔,塔下行客来往世代;河岸景丰,南北景点相看千秋。

面对此景,三叔莫名滚下热泪,并似幻似真地听到下游传来轰隆的巨响,仿佛看见一百多米高的江水席卷而来。在这些镜头里又恍若夹杂着爷爷下葬的画面,抒萍转身离去的背影。各个片段快速闪回,他的脑海里又自动回放起汹涌的村民逼向乡政府的场景——“那人群后排藏着的人究竟是谁?村民们怎么会知道领导来访?他们是怎么会突然聚集到一起的?还有,张华平一开始不见人,后来怎么又跟着公安局出现?……哦,终于让我想起来了!那人就是当年到乡政府应聘书记员的奢坛痞子王五!……对!是张华平他们!他们要害我!……”

于是乎一股凉气袭遍全身,三叔便猛然觉察到身后有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已被那人冲上来用手臂杠住自己的脖子。挣扎之际,从侧面再奔过来一个人的影子,端起一桶汽油泼向自己,紧跟着,一根火把朝自己飞舞过来……

丰都人民医院的急诊病房内,被趸船上的工作人员送来一位没穿衣服的奇怪病人。病人惊慌地乞求医生赶紧救他,说有人要害他,泼汽油烧了他,全身皮都没了。然而医生检查后才发现病人毫发无伤,便拿下口罩对家属说:“还是早点把他送上重庆好一点的专科医院吧!在歇台子。”

那时的我已开始住校上高中,每周末回一趟家。重庆招手即停的中巴车如同一只大胃的猫,总要沿路拾一些乘客,把肚皮塞得饱饱的才肯继续行走。于是周五放学的时候天还是白的,回到家就已经黢黑。

那天我回到家里发现来了客人,母亲陪着正轻声说着话。我还在想这是谁,母亲就提醒我说:“润,认不到你三妈了嗦?”我这才肯定她是抒萍。只是头发已由披肩的卷发换成了直短发。待人还是温柔的笑,只那笑容中却好似锁了几分清愁。“你三叔病了,在歇台子。你今晚把作业赶一赶,明天一路去看一下你三叔。”母亲说。

第二天我们三人一车坐到歇台子,下车问了路人324医院怎么走。那人告诉我们在对面那座山上,还比较难走,山脚有三轮车可以坐。于是我们到山脚叫了车,还了价,三轮就嘟嘟嘟地在一片树林掩映之中绕上了山。十分钟之后一栋白色的住院楼出现在我们的左手边,上面写着“歇台子324精神病院”。

我们顺着一段小坡走了上去,推门而入,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左右是分割出来的多个医务室和办公室,正前方还有一道紧闭的门。我们找医生说明了来意,并做了登记。医生关照我们说:“一会儿进去要轻声,尖锐的东西比如水果刀,长条状的东西比如皮带,都要解下来放在门口的篮子里。还有,你们给他拎的东西不要直接给他,也统一交给里头的护士。”

我们不住地点头,医生已边说边带我们走到了那扇门前,拔下了门插销,把门拉开。一条长长的走廊遂缓缓进入我们的视野。走廊里有几个穿条纹衣服的人从近走到远,又从远走到近。左右是分割的一个个病房空间,也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来往重复。离我们不远的前方又横着一排铁栏杆门,分隔了里外两个空间。

“找谁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侧面突然发出来,我们这才发现旁边摆着个管理台,台前坐着值班的护士。

“我们是来看江光万的。”母亲走上去说。

护士于是在记录表上写了几笔,然后就对着桌上的话筒喊了一声:“江光万!有人来看你了!”

这时,有好多脑袋从病房里探出来张望。还有几个人走到铁栏杆前,看了看我们,然后又扭头走开,紧接着又走回来。过了一会儿,一个似乎熟悉的身影朝我们挪过来,到铁栏杆前,确认是三叔。此时的他同样穿着宽松的条纹衣服,头发凌乱,胡子拉碴,面容黝黑而忧苦。

是我先喊了一声:“三叔!”,母亲与抒萍恐怕已经哽咽不能言语。

三叔认得我。他望着我的眼睛,从铁栏杆里伸出了他的手。我赶紧也把手伸过去和他的握着,听他说:“润,三叔晓得你考上了重庆138中,非常了不起!以后好好把握,好好发展,同时呢,有些事情也不要看得太重。看嘛,三叔没本事,不争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这时推了一下愣住的抒萍:“弟妹,把你拎来的橘子剥给光万吃吧!”

抒萍于是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橘子,颤颤地剥开了金黄的皮,然后掰下一瓣喂向三叔的嘴边。

这个类似的场景我确定见过,就在那年春节,回大石板村过年的乡村巴士里。只是那时的三叔与抒萍被车上拥挤的人群围成了二人世界,而此时的他们却被眼前的铁栏杆隔成了两个世界。

三叔张开干裂的嘴唇,咂巴咂巴地吃起了橘子,眼睛四处游移,却一直没看抒萍。那橘子是酸还是甜,只有他自己知道。

抒萍眼含泪花,望着眼前这个虽然已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说道:“你在里头好好养病,其它的事情不要去想,芸宇有我……”。

三叔用手掌往后面捋了捋头发,含泪点头不语。

当我们离开这个局限的空间,回到自由无边的世界的时候,外面已经刮起了冷风,下起了寒雨。公交车上的天气报告说,今天已是立冬。

“一点儿都不觉得,都立冬了啊!”母亲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的,人总是站在炎热的夏天无法想象寒冬,却在恍然间发现寒冬已经悄然来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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