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作品小说:与一场劫持有关的

 

我说,老哈,你真牛。老哈又露出了他的白牙。他说,我就是个鸟人。我说,鸟人怎么和邵月阳好呢,她肯定是喜欢你的。...



 这里是杨逍个人微信公众号:杨逍文字作坊,生产高品质的  精神盛宴,贩卖与文字有关的优质产品,也许有你所需,也许博你一乐,但一定是至真至诚。

◆ 请点击,或加公众号,或扫二维码关注,亲,谢谢。

本公众号开通赞赏功能,认真的原创作品,需要您的支持哦。 

与一场劫持有关的
我像一个躲避奸情的小男人一样把头伸向了床下,眼前顿时黑了许多。我的黑暗与此刻混沌的天色以及出租屋的阴背有关,再准确一点的话,还应该和我焦躁的情绪有关。我是个凡事急于求成的人,没有足够的耐心,邵乐乐说这是因为我还不够成熟,压根就是个十足的小男人。她总说我是小男人,我有时也很气愤,就问他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大男人,可每次她都把嘴一撇,头高高抬起,用轻蔑的口气说你不懂。所以我就相信了我是小男人,因为只有小男人才能忍受心爱的人对他的不尊重,因而我处处把自己扮演成小男人的角色,为邵乐乐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邵乐乐就像个女王一样在我面前享受着别的女人无法享受的幸福。

当然邵乐乐并没有常人想象中的知足,她还是用十分不满的情绪挑剔着我为她营造的温暖,她总是把不喜欢吃的菜在碗里扒拉来扒拉去,然后用失望的表情看上我好一会儿,再粗鲁地夹给我。她还会上网聊天到深夜,然后揪起熟睡中发笑的我,强迫为她发酸的颈部按摩。甚至把我刚刚给她洗过的内衣穿上半天后,又要我再洗,而她却不管不顾,径直穿上我的扬长而去。最令人厌恶的便是她从来都不理解我的腰酸背痛,总以悍妇的形象骑在我的身上征服我。而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她,我深知邵乐乐对我的重要性,毫不夸张地讲,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也许我前世就是邵乐乐的奴隶。

有人说我把邵乐乐惯坏了,简直就是助纣为虐,因为我的善良而造就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如果不是脸蛋漂亮些,那跟废物没什么两样。对于说这话的人,按照我的脾气是要和他打架的,但考虑到他还是为我伸张正义,我只好咬破了嘴唇把火气压了下去。也有人说我真是犯贱,连男人最起码的自尊都丧失了,凭什么让一个女人控制着自由。其实我也认真考虑过我和邵乐乐的关系,我心里还是没底,大多数时间我都不知道她是否像我爱她一样爱我。至于我为何离不开邵乐乐,说实话我也想不明白,如果非要说个理由,我只能说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这样俗不可耐的话。所以,一旦邵乐乐对我提出要求,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她做到,我不想让她觉得我连个小男人都不配。

一定要找到那枚扣子,这是邵乐乐中午出门时特意交代给我的任务,她说,你如果在家里闲得发慌,就去给我买两枚扣子,然后用鲜有的暧昧眼神刺激了我一下。她走后我马上就知道了这两枚扣子的重要,不然她不会那么扭捏作态。我整理完所有的家务,就迫切地走遍了整个市场,按照邵乐乐的交代,找到了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的两枚深灰色的扣子,我确信我是把扣子放进了裤兜里,并以保护“鸡毛信”那样的小心回家的,回家后我先是到楼下的公共厕所解决了一泡憋了很久的恶尿,其间见到漂亮的女房东,她正搬着一张桌子向外走,我没有理由视而不见,只好和她一起抬出去。刚到房子,邵乐乐打来电话说今晚有个饭局,问我去不去,我忙说去,这样的好事我怎能错过,下午就不用做饭了这是多么令人惬意的事。之后我才发现裤兜里只有一枚扣子,另一枚不翼而飞了。我的心情一下子就糟糕起来,比丢了钱还难受,甚至因为邵乐乐给了我蹭饭的机会愈加心里发慌,都有些小小的对不起她的愧疚。我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如果到时候我说我弄丢了另一枚扣子,那她肯定会在我面前理直气壮地用鼻子哼着出气的。而最关键的是像这样理想的扣子在那个小摊上已经没有了。

我对扣子的去向做了一个细致的分析,并以进屋后疑似听到一声脆响为由,便决定扣子定是在我掏电话的时候从裤兜里带出来掉到了地上。起先我心平气和地对这个二十平米的房子做了地毯式搜索,无果后我便把重心放在了床下,因为我是在床边接电话的。第二次我基本挪动了床下潜伏多年的财产,还把笤帚伸到床下,清查了半天,扒拉出一只袜子、半包烟和一只邵乐乐的鞋,我的焦躁在此刻明显上升了许多,额头也冒出了一层细汗,无奈之下,我只好坐在床边点了一颗烟,本想用一场烟雾来缓和内心的不平,可谁想烟抽到一半,我竟内心翻滚起来,并显现出以往的执拗来,我铁了心要找到它。于是,我便把头伸到了床下。

我的姿势肯定和钻狗洞没什么两样。我半跪着,屁股高高翘起,脸几乎贴着地面,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到了头部,眼睛像是要迸出来,鼻孔开始慢慢闭塞,我的呼吸粗重起来,像一只被宰倒的绵羊。我摸索着拽出了靠里的一些垃圾,最后侧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而此时,我遭到了袭击,屁股被来历不明的人重重踢了一脚,我就像一只轮胎,全身贴着地面,向床下滑进了半尺。疼痛仅次于恐惧,或者说被恐惧淹没了,我是个胆小的人,从来不想招惹那些厉害的角色,相应地也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不明就里地袭击过。第一时间里我想到了抢劫,说实话,我差一点就要大喊饶命,也想当然地闭上眼睛任由他们猖狂了。可那人并没有连续出击,他抓住我的右腿一把把我拉了出来,不待我翻身站起,他已经蹲在了我的面前。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哈,我惊叫起来,我说,你要干什么?

老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脸色由青紫慢慢返回了本来的黑红。他说,你不是李全?

我怎么是李全呢!我一下子委屈极了,突然被有惊无险之后的侥幸和迅速蔓延的疼痛笼罩起来,如果邵乐乐在,我不能保证我不流泪。但在老哈面前,我还是装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挤出了一些笑意,因为我熟悉老哈。

老哈对我是陌生的,他可能在某个时候和我有过碰面,但我相信他并没有较深的印象,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能在他的世界里占有地位。卖肉的老哈在城关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虽然谈不上呼风唤雨,但也基本上能在绝大多数人面前颐指气使。老哈卖肉的地盘正好在我的房子下面的街道上,我也每每能在外面杀声四起的时候,透过窗子看到像牛二一样晃动着尖刀的老哈。热天里,他总是光着膀子,浑身的肥肉因为使劲的缘故,不停地抖动着,他的尖刀和拳头在离客人的鼻子不到一寸的高空悬着,粘在刀尖和拳头上血红的牛肉碎屑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他的周围站满了人,和他一起擦拳磨掌。而我总是看不到被老哈恐吓的人,他们大约在对阵的初端就已经趁机溜走了,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和老哈动手。我也从没有在老哈的肉摊上停留过,我是一个坚持石头大了绕着走的人,从不想要和他发生什么。

可老哈还是找上门来了,虽然他的目标并不是我,但多少也给我原本脆弱的心理造成了负担,我不陪笑是说不过去的。当然老哈和李全之间的矛盾也并不是与我毫无关联。

事情还得从邵乐乐说起。两年前我认识邵乐乐的时候,她还清纯得像一颗青苹果,有着别的女子不具备的善良和真诚,从她忧郁的眼睛里我就相信她一定能成为我的女人,那时我用缘分这样的陈词滥调引诱了邵乐乐,而两年的时间我仍然不能把她归我所有,尽管我用尽了各式花样,但都不能促使她狠下决心,她说她不能像她的姐姐一样草率地把自己交给一个她还不能完全信任的男人。后来我就理解了邵乐乐,她是被姐姐的不幸唬住了。

姐姐邵月阳,三十二岁,有一段历时五年的不幸婚史和一个三岁的儿子。漂亮,和邵乐乐长得极为相似。这是我从邵乐乐的大量叙述中总结出来的。我至今没有见过令很多人着迷的邵月阳,但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我几乎能倒背如流,而其中最主要的,也是被人常常提及的则是有关她和老哈、李全之间扑朔迷离的感情纠葛,这段感情因着流传版本的不同而演绎了不同的结果,但最终却以邵月阳的失踪慢慢消停下来。有人说老哈强占了邵月阳,还对她使用过暴力,有虐待倾向,邵月阳不堪忍受才出走的,而李全曾帮助邵月阳反抗过老哈;也有人说邵月阳和李全相爱,但老哈威胁李全,两人被逼无奈才双双私奔;还有人说邵月阳和老哈原本就两情相悦,李全做了第三者,邵月阳又对李全产生了感情,在三角恋的痛苦中,邵月阳谁都没有选择,独自一人逃走了。当然,还有其他的粗烂版本,大都是好事者杜撰来的,其中存在着太多的矛盾和疑点,不足为信。而李全究竟是何人,长相如何,干什么的,我都一概不知。

老哈竟然意外地扶我起来,用他那只肥大的右手拍了拍我的后背,像安慰孩子一样说别怕,别怕。我说不怕,咱们是朋友嘛。老哈便冲我笑笑,也像个孩子,我从他阔大的脸上看到了孩子的天真,心想,这不会是真的老哈吧。

可他确实是老哈,我怎么会认错人呢。他不但说着对不起,还替我掸着身上的土,最后甚至在我的屁股上揉捏起来,说疼吗?我被老哈弄糊涂了,连说不疼,挡开他的胳膊,再一次强调说我不是李全。

你怎么会是李全呢?老哈睁圆了眼睛看我,从他惊奇的语气中,我似乎觉得他又把我当成了李全,我的头皮一阵发紧。我搬过最近新买的那张转椅,请老哈坐,又取出保存在抽屉深处我都舍不得抽的芙蓉王发一颗给老哈。

老哈依旧站着,顺手把烟叼在嘴上,我要为他点火,他却侧身挡住我。突然,他嘿嘿一笑,说我还以为你是李全呢。

我说,我没见过李全。

老哈说,你不是李全,那狗日的长得贼眉鼠眼的。说着就把屁股放在椅子上,而椅子却似乎不堪重负,迅速下坠,老哈被这突如其来的坠落晃了一个趔趄,他一把抓住我,惊叫一声,说你要报复我啊。

我被老哈的挣扎逗笑了。可我没敢笑,只好说是椅子质量不好。老哈站起来,气愤地从裤兜里取出打火机,自己点上,猛吸一口,我也被老哈的愤怒吓得不知所措,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好半天老哈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他突然转到我的左侧,把我抱起来。我大叫让他放下,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可他没有理会我的反抗,我瘦小的身子在老哈手中像极了一块牛肉。

我明显感到了老哈在抱我起来时的犹豫,他在半空中略微停顿了一下。我怕老哈把我抱起来撒手,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脖子。而老哈把我抱起来后,却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似乎是寻找什么,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反而把头仰起,眼睛盯着天花板。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里,我也忘记了反抗,我发现老哈的眼睛正好落在一只不知何时死去的苍蝇上,一动不动。

我真是太小了,在老哈怀中简直就是个孩子,他手上越来越大的力道让我无法动弹,以至后来我感到了呼吸的窘迫。在我刚要大喊一声的时候,老哈却把头低下了。他说,你真不是李全。他嘴巴里哈出的气贴着我的面部向我的后脑蔓延而去,一股浓烈的大蒜的味道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去。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大喊一声,老哈,你神经病啊!老哈一愣,似乎回过神来,说你才神经病。

老哈最终把我安置在转椅上,放下后还拨动椅子转了一圈,我觉得老哈有些变态,真是在恶作剧,还不如再给我两拳来得痛快,这也太折磨人了。

老哈抽着烟,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一言不发。我说,老哈,你找李全有什么事?此时他刚好走到窗子前,背对着我,但他却猛然转身,杀气腾腾地说,我要杀了李全。我又被老哈的样子吓了一跳,我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迷,和我之前所了解到的老哈完全两样了。于是我便不敢提及李全的名字,免得惹怒他。

终于,邵乐乐又打来了电话说他们已经出发了,要我马上到天宇美食城和她会和。挂了电话,我浑身松懈下来,我可以借着外出这样的理由撵老哈离开了。我开始刷鞋,并用力地跺着地板,特意弄出很大的响声,然后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外套,我问老哈,去不去吃饭?我原本只想提醒一下老哈我要吃饭了,所以我说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他。可在我转身的时候,我又一次闻到了老哈满是大蒜的口气,他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我的身后,他高我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色又开始泛红,眼神也回到了最初的孩子气。

你不能去。老哈的语气还是有些坚硬。

我说,我为什么不能去?

老哈说,我要找李全。

我说,可李全不在这儿啊,况且我不认识李全。

老哈说,你不是认识邵月阳吗?她肯定和李全在一起。

我说,我没有见过邵月阳。

真的?老哈又把眼睛睁大了,好像我向他撒了弥天大谎。他愣了半天,举起右手挠了挠头。后来又像下了决心似的说,可我这几天明明看见了邵月阳,她就是住在这儿的。

我说,不可能。你一定是看眼花了。

你怎么能不认识邵月阳呢?老哈的情绪又一次波动起来,他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双手抓住了我的领口,同时用力向上抓起,我轻而易举地双脚离开了地面。

老哈,你神经病啊。我条件反射似的大喊。他也太反复无常了,真叫人难以接受。

老哈嘿嘿一笑,马上把我放下来,脸色缓和了许多。他说,我就是看到了邵月阳嘛。他说话的样子有些撒娇的味道,真让人肉麻。

原来老哈把邵乐乐当成了邵月阳。这也不足为奇,以前我也多次碰到过这类问题,甚至有人以为我是邵月阳最新的男朋友了像阳下话,我的,还在我背后指指戳戳。

我说,那是邵乐乐。

谁是邵乐乐?

我老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得意就已经不受我控制了。我把这三个字拖得很长,音量也提高了近乎一倍,也许还有些眉飞色舞的样子。

你老婆是谁?老哈的问题真令人气愤,他的样子糟糕透了,和傻子几乎没什么两样。好在我还是比较喜欢解释这个问题,邵乐乐给我带来的自豪在此时无形中放大了许多。我说,邵乐乐是邵月阳的妹妹,明白了吗?

老哈低下头思考了半天,才又重新抬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脸无助的样子。

邵乐乐又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和骂街的泼妇几乎没什么两样。她说,你死了吗?还让不让人吃?到底来不来。她不待我解释,就挂了电话。我最恨的就是邵乐乐挂电话的态度,每次通话,她都是把自己想说的交代清楚,也不管我解释或是发问,就提前挂了电话,武断地把我噎死在半空中。我被邵乐乐的态度惹恼了。

你骗人,这就是邵月阳。老哈兴奋起来。我突然就不耐烦了,我觉得老哈这人不可理喻,就是个傻子,我也懒得理他。我说,我要走了,你想呆就呆着。

老哈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直至我打开门,他才一把抓住我。他说,你不能走,我要见邵月阳。我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看样子,我是走不了了。最后我决定告诉邵乐乐我不能去。

我拨通了邵乐乐的电话,不等她开口,我径直就说,我去不了。

邵乐乐说,怎么了?

我说,老哈来了,他要找邵月阳,他把你当成了你姐姐。

邵乐乐哈哈大笑起来,说叫他去死吧。这时,老哈抢过电话,摁到免提上,大声说,让邵月阳赶紧回来,不然我就把他当做人质。说着他加了一把劲,我的手腕发出了一声脆响,我疼得尖叫起来。

顿时,几个女人的声音肆虐而来,我能想到她们近乎疯狂的兴奋,其中一个尖细的声音说,戏演得真不错。邵乐乐就开始骂娘了,她说你狗日的开什么玩笑。

我说,我没开玩笑。

邵乐乐说,那你就把他领到天宇来,让他看清楚不就行了。说着又挂了电话。

我只好对老哈说,你要不信我,就跟我走。

他说,去哪儿啊?

我说,去找邵月阳。老哈眼睛似乎一亮,同意跟我走,但他还是紧抓着我的左手,并警告我不要玩花样,然后他撩起上衣,我看到了别在他腰间的那把弯月尖刀。

在楼下,我碰见了女房东,她正提着拖把往进走,满脸堆笑,刚要和我打招呼,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老哈身上的时候,笑脸就立刻僵硬起来,突然抽身钻进了旁边的屋子,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在门缝里贼一样偷窥着我们。我已经被老哈的尖刀吓得腿有些发软,本想着向她求援,可没想到她会这样。我只好央求老哈松开我的手,并保证不会逃走。我说,我即使逃走了,你还是能找到我的。老哈便在犹豫中放开了我。

我说,老哈,你为什么一定要见邵月阳呢?出了老哈卖肉的那条街,我们一起转入了人头攒动的晋宁路后我才心情渐渐平缓下来。我相信老哈不会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路段和我过不去,他的尖刀定然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但逃跑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在拥挤的人群里,我肯定跑不出三米便会被抓回来,再说如果不把事情弄清楚,他不会放过我。

老哈的眉头又拧成了一股绳,他对邵月阳三个字太敏感了。走了半晌,他才说,她骗了我,她没有对你说吗?他用孩子般的天真望着我。

我说,我真不认识邵月阳,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女朋友邵乐乐。

老哈说,我不管是邵月阳还是邵乐乐,我都要找到她问个清楚,她怎么能骗我呢!

我说,那根本就是两个人,只是长得像而已。

老哈说,你别怕,我只是来找李全的,和邵月阳无关,我不会伤害她,她是个好女人。

我说,你找到李全又能怎么样呢?

我要宰了他。老哈咬牙切齿地说,声音大了些,旁边的几个小女孩纷纷快速地走开了。

我说,你要找李全,抓我干什么?

老哈说,我要逼着邵月阳交出李全。

我真不想和他说话了,简直就是胡搅蛮缠,说来说去还是糊涂着,真是脑子有病。我觉得老哈要把我当人质,以此来要挟邵月阳,简直是荒唐至极,他怎能坚信我说的邵乐乐就是邵月阳呢,而我仅仅是邵月阳妹妹的一个还没有正式名分的男朋友,和邵月阳更是毫无瓜葛,再说邵月阳已经出走三年了,她从来都没有和邵乐乐联系过,我算什么。老哈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呢,如果仔细盘算一下,我在他们的仇恨中就是一个局外人,倘若他是把邵乐乐当成人质,也许还有道理可言,可他偏偏就是要和我过不去。

我走在老哈前面,他紧跟在我身后,有时候他抡起的胳膊还会碰到我的手。我说,老哈,我又跑不了,你何必跟这么紧。老哈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和他的黑红脸色不甚相称的白牙,我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会有那么白的牙齿,同时我还发现老哈有着一张英俊的脸,说实话,从相貌上看,他比我强多了。老哈又是嘿嘿一笑,便快走一步和我并排而行。

经过一个啤酒摊子的时候,老哈问我渴不。我正觉得嗓子冒烟,就点点头。老哈像老朋友一样拉着我坐下,在我喝完一瓶的时候,我发现他的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瓶,此时我竟冲动地佩服起老哈来,我突然想明白了邵乐乐为什么说我是小男人,我觉得老哈才是真正的大男人,他英俊挺拔,敢作敢为,雷厉风行,无论用那个褒奖男人的词语都不过分,我的小就显得更小了。喝酒不是我的强项,打架也不是,我真想不出和老哈相比,我的强项是什么,我竟然想到了一无是处这个词。

我面部开始发烫,我能想到我的眼圈是先红起来的,然后逐步扩散开来直至颈部以下。老哈在喝完第四瓶啤酒的时候坚持要我再喝一瓶,我说不喝了,再喝就醉了。老哈还是嘿嘿一笑,而我却被他的笑感动了,这是头一回我说再喝就醉了的话时被别人理解了,我居然没有从他的笑中看见一丝一毫的轻蔑,这与以往的感觉极不一样。在喝酒时蔑视我最为严重的就算邵乐乐了,我甚至不到她一半的酒量,她总是用鼻子哼上好一阵,然后借着酒劲骂我真不是男人,她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能剜走我全部的自尊。而老哈却把我的兴致一下子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我说,再喝一瓶又何妨。我确信我的气势像极了某个武侠片中的英雄。

我是闭着眼睛喝完第二瓶的,一口气豪饮的感觉像是拍电影,由于我用力过猛,导致部分啤酒顺着我的嘴角滑进了脖子,甚至也产生过恶心的迹象,但这都不算什么,因为我发现我还是清醒的,并不像以前想的那样狼狈,老哈似乎也被我的豪气感染了,他学我的样子,一扬脖子又把一瓶啤酒灌进了肚子。还赞许地说兄弟,好样的。

被人赞许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我不由分说以同样的方式喝下了第三瓶啤酒。我开始干呕了一阵,却并没有吐出什么,一抬头发现老哈在我眼前晃动起来,我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却看见老哈依然端坐着,冲着我笑,他的牙齿比刚才更白了。我的整个头部莫名其妙的有了充血的感觉,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向头顶涌来,聚集。眼珠子像要暴跳出来一样,眼前的一切在多个瞬间呈现模糊状态,我刻意地数着桌上的酒瓶,可酒瓶却晃来晃去,像个跳皮筋的小女孩,我数了三遍都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九个还是十个。

当然,酒瓶究竟有多少个并不重要,我要强调的是在我眼花缭乱的情况下,我也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瘫软如泥,我确信我的内心是清醒的。这时,邵乐乐又来了电话问我到底来不来。我突然觉得她可恨起来,便不加思索地冲着她大吼:老子在喝酒。然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了电话。我仿佛看到了邵乐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无奈,我知道她会骂我发神经,骂我狗日的,但这都不能掩盖我此刻的惬意。

我说,老哈,你真牛。老哈又露出了他的白牙。他说,我就是个鸟人。我说,鸟人怎么和邵月阳好呢,她肯定是喜欢你的。老哈立刻站起来,把头凑到我跟前,一脸惊奇,说你怎么知道?他说话的时候打了一个嗝,嘴里的复杂气味又一次蔓延过来,但我已不觉得那么讨厌了。我也学老哈的样子嘿嘿一笑,故作深沉地把右腿压在了左腿上。

老哈趴在桌子上突然哭起来是我绝然没有想到的。他的哭声不大不小,像个委屈多年的小女人。还边哭边说,既然她是喜欢我的,那为什么要骗我呢。我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哈也对我的安慰置若罔闻,而且还把声音提高了一些。我没办法,只好坐下,看他哭。

我也被老哈弄得心酸起来,我想他对邵月阳的爱是真的,发自肺腑的,可我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骗老哈。我迷惑起来,我想我对邵乐乐的爱也是真的,那她会骗我吗?坦诚地说,我之前从没有怀疑过我们的爱情,虽然我们之间有着太多的拌嘴拌舌,但我始终坚信邵乐乐定然会像我爱她一样爱着我,她也离不开我。可一旦我对邵乐乐爱我的程度怀疑起来,我就感到了悲哀,我会不会得到老哈一样的结局?

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邵乐乐的电话,邵乐乐一开口就大骂不休,我对她失望极了,我在此刻不能理解她对我的粗鲁,我把电话挪开一会儿,我看见了老哈更加动情的哭泣。等邵乐乐的火气消停下来的时候,我才说,我真被老哈劫持了,你来救我吧。邵乐乐说,你都玩了一天劫持了,还在开玩笑,你也不看看天色,赶紧回家吧。我说,我真被劫持了,老哈都带着刀子。邵乐乐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现在在哪儿?我说,我在广场。邵乐乐又说,那你就揍他啊。我不知道她怎会如此无情,在我身处险地的时候还说这样的混话,看来她从来就没有担心过我。我不禁鼻子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我说,那你好好玩吧。就挂了电话。

我的愤怒是慢慢升腾起来的,就像我之前的伤心一样。其实,那也是因为委屈的缘故,愤怒随着老哈渐渐抑制的哭泣慢慢强大了起来,就在老哈抬起头后擦了一把鼻涕的时候,我抓起手机向塑料桌子猛然砸去,脆弱的桌子随着我的愤怒碎裂塌陷下去,一些碎屑四下飞溅。啤酒瓶撞击破碎的声音清脆响亮,我像个疯子一样胡乱踢踏。

我的周围迅速聚拢了很多人,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把我和老哈团团围住,看热闹的人被他们挡在了外层,其中一个胳膊上有条龙的光头说,耍什么酒疯,快点结账走人,真是活腻了。我已然觉出了事情的不妙,可老哈还蒙在鼓里,他不解地望着我。

我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却只掏出了那枚扣子,连一分钱都没有。我问老哈有没有带钱,老哈也翻了翻口袋,摇摇头。我说,你没钱请我喝什么酒啊。老哈却又嘿嘿一笑,可这次他没有露出他的牙齿。而不待老哈笑完,那些人就已经疯狂地冲上来。我本能地蹲下,双手抱头,任他们施展暴力。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却停了下来,甚至弃我不顾,他们向另一个中心移动过去。我慢慢站起来,看见老哈手握着明晃晃的弯月尖刀,尽管天色已经暗下来,远处亮起了灯,但我还是看到了那把刀的锋利。刀就架在那个光头的脖子上,老哈另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并且扭到了后面。看热闹的女人尖叫起来,那些大汉神色慌张,我甚至还看到了那个光头脖子上鼓起的青筋,以及沿着青筋落下的汗。一个女人说,这下麻烦了,说不定还会出人命。

当然,老哈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做出麻烦的事,而是和一群人僵持着,他的眼睛里忽闪着不易觉察的恐惧,我能肯定他是茫然的。直至三个警察从他的背后制服了他,他才大叫一声。被带走的时候,老哈从人群的缝隙里找到了我,又冲我露出了那排白牙。而同时,邵乐乐扑到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本文发表于《北方文学》2012年9期。


    关注 杨逍文字作坊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