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夜 王家新

 

娜夜:x0a在我想停下来x0a或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x0a能够迅速而体面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x0ax0a王家新:x0a我看着这一切,仿佛睁眼看着一个梦x0a我看着它,我感到在我右肩的背后x0a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眺望...

合,影

写,作

铜,镜

好吧,我说

想兰州

娜夜

诗歌

不远的2008年前,我不是这样

写作

让我继续这样的写作:

一条殉情的鱼的快乐

是钩给它的疼

继续这样的交谈:

必须靠身体的介入

才能完成话语无力抵达的……

让我继续信赖一只猫的嗅觉:

当它把一些诗从我的书桌上

叼进废纸篓

把另一些

叼回到我的书桌上

让我亲吻这句话:

我爱自己流泪时的双唇

因为它说过 我爱你

让我继续

女人的  肉体的  但是诗歌的:

我一面梳妆

一面感恩上苍

那些让我爱着时生出了贞操的爱情

让我继续这样的写作:

“我们是诗人——和贱民们押韵”

——茨维塔耶娃在她的时代

让我说出:

惊人的相似

啊呀——你来呀  你来

为这些文字压惊

压住纸页的抖

好吧  我说  

好吧我说   在滑雪场我一再向教练请教的

不是如何让自己滑的更流畅  优美

而是如何及时地刹住自己

在我想停下来

或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

能够迅速而体面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和可怕的惯性……

如何在必要的时候

主动摔上一小跤

避免那狠狠的——几乎爬不起来的一大跤

而从前——不远的2008年前

我 不是这样

铜镜

我喜欢它

它就来到了我的书房

和卡尔·马克思的资本论挨在了一起

它是大唐的还是晚清的又有什么关系

它是从前的

当日光退去

夜幕降临

资本论像一朵夜来香慢慢打开了自己

它就把自己颤抖成一个音符

踩着我的黑白琴键

回到了从前

王和后中间

妃子和桃花的左右

用青铜的声音

对从前的月亮和江山说: 他们用诗歌

说谎

想兰州

想兰州

边走边想

一起写诗的朋友

想我们年轻时的酒量 热血 高原之上

那被时间之光擦亮的:庄重的欢乐

经久不息

痛苦是一只向天空解释着大地的鹰

保持一颗为美忧伤的心

入城的羊群

低矮的灯火

想兰州

那颗让我写出了生活的黑糖球

陪都 借你一段历史问候阳飏 人邻

重庆 借你一程风雨问候古马 叶舟

阿信 你在甘南还好吗?

谁在大雾中面朝故乡

谁就披着闪电越走越慢 老泪纵横

合 影

不是你   是你身体里消失的少年在搂着我

是他白衬衫下那颗骄傲而干净的心

写在日记里的爱情

掉在图书馆阶梯上的书

在搂着我! 是波罗的海弥漫的蔚蓝和波涛

被雨淋湿的落日  哥特式教堂

隐秘的钟声

和祈祷……是我日渐衰竭的想象力所能企及的

那些美好事物的神圣之光

当我叹息   甚至是你身体里拒绝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

他的哭声

——对生和死的双重蔑视

在搂着我

——这里   这叫做人世间的地方

孤独的人类

相互买卖

彼此忏悔

肉体的亲密并未使他们的精神相爱

这就是你写诗的理由?

一切艺术的源头……仿佛时间恢复了它的记忆

我看见我闭上的眼睛里

有一滴大海

在流淌

是它的波澜在搂着我!不是你

我拒绝的是这个时代

不是你和我

“无论我们谁先离开这个世界

对方都要写一首悼亡诗……”

听我说: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向自己道歉的!


船山的故事  /从···

写给未来读者的几节诗

黎明时分的诗,

重写一首诗

那一年

王家新

诗歌

听不懂死者的语言,活人的也听不懂。

那一年

那一年

河水陡然起了漩涡

我向下被吸进去了三米

(是直直被吸进去的,

像是进入了什么咽道)

又漂上来了

那一年

策兰从米拉波桥上跳下去

而又没有死

现在,他每过几天

就披着一身沥青

从我面前跑过

那一年

我十三岁,上初一

在去公社参加批斗会的路上

我看见了,我一个人

在漆黑的山路上看见了

一阵阵流星雨

那一年

我学会了插秧

而我的喉咙开始发痒

我想说话,不,我想唱歌,不,

我想呼喊,也不——我陷在

一场永恒的雪里

那一年

一个少年成为一个诗人。

重写一首旧诗

重写一首旧诗,

这不仅仅是那种字斟句酌的艺术,

这是冒胆揭开棺材盖,

探头去看那个人死去没有。

这不是与过去而是与一个

错过的未来相逢。

这是再次流泪回到那个晚星乍现的黄昏,

去寻找那颗唯一的照耀你的星,

直到路灯在那一瞬刷地亮了……

但此刻,我是在一座吱嘎作响的老楼上,

我让一首旧诗写我。

我已让它写我了很久很久。

我看到暮色从它的最后一行开始,

我还听到(似乎听到),

楼下有人带着咚咚的脚步声

从昏暗的楼梯上摸上来,

但又下去了……

黎明时分的诗

黎明

一只在海滩上静静伫立的小野兔

像是在沉思

听见有人来,

还侧身向我打量了一下

然后一纵身

消失在身后的草甸中

那两只机敏的大耳朵

那闪电般的一跃

真对不起

看来它的一生

不只是忙于搬运食粮

它也有从黑暗的庄稼地里出来

眺望黎明的第一道光线的时候

写给未来读者的几节诗

1

在这个雾霾的冬天所有我写下的诗,

都不如从记忆里传来的

一阵松林间踏雪的吱嘎声。

2

玛丽娜用鹅毛笔写作,

但有时她想,用一把斧子

也许可以更好地治疗头疼。

3

昨晚多多在饭桌上说:“写一首

就是少一首。”

我们听不懂死者的语言,

活人的也听不懂。

船上的故事

一只小土狗

一只被海风梳理得

干干净净的黄颜色小狗

就在船只解缆的那一刻

纵身一跃

跳上了我们的甲板

它当然不知道

那纵身一跃

意味着什么

它是那么好奇地

东闻闻,西嗅嗅

跟着我们的裤角转

“才三个月吧”,有人

充满爱怜地说道

另一位则干脆蹲下来

把它揽抱在怀里

但是后来

当我在抽完一支烟后

低身走进船舱

发现它趴卧在桌子上

眼神是那样悲哀

女士们围着它,逗它,给它剥香蕉

也没有用

“是不是想妈妈啦?”

“哟,别那么萌嘛”

在众人的一阵嘻笑后

这只载送我们的船,似乎比它来时

更沉了一些

我们当然标不出

那吃水线

我们只是在甲板上

再一次望向那个已看不见的岛

但见船尾搅起巨大的无尽的泡沫

漂流,消失在远方……

从阿赫玛托娃的窗口

在彼得堡,

在阿赫玛托娃纪念馆,

在这座被称为“喷泉屋”的四层楼上,

仿佛穿过“地狱”的第四圈,来到一个半坡上回望——

我看着窗外这个可疑的带风景的花园,

我看到树林间掩映着一个鸟身女妖,

我看到受难的母亲,倔犟的儿子,被枪托推倒在地的父亲,

我看到一场葬礼在树梢融化;

我看到我前世的情人仍坐在长椅上发呆,

我看到人们又在树上张贴诗歌海报;

我看到从这里出去的人,一个个在胸前划着十字,

我看到玛丽娜深陷的大眼睛,在朝我凝望;

我看到几个探头探脑的人,仍躲在树丛后,

衣兜里露出了报话器;

我看到一只黑鸟在草地上蹦跳,接着是另一只;

我看到花园一角的那堆雪,快三十年了,还未融化。

我看到死魂灵们仍在鞭打自己。

我看到树上的夏天和即将来临的金色秋天。

我看到了春天草地上最悲痛的环舞。

我看着这一切,“仿佛我在重新告别

那在多年前我已告别的一切。”

我看着这一切,仿佛睁眼看着一个梦。

我看着它,我感到在我右肩的背后

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眺望,

因为我盘旋而上,在一个时间之塔上

站在了阿赫玛托娃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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