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邦求生下南洋

 

中国人向来安土重迁,有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黄双安一家也不会...



中国人向来安土重迁,有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黄双安一家也不会举家迁往南洋讨生活。

老家生活太苦,许多人一年忙到头,还落个一穷二白。双安家更是,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耕地,连当自食其力的农夫都不够资格,只能到处替人打短工,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

黄双安6 岁那年,看到别人下南洋都有活命的机会,他父母也做出了离别故土下南洋的决定。那时,抗战硝烟已弥漫全中国,福建百姓已到掘食野菜、三餐无以为继的悲惨境地。
刻骨铭心的逃难经历
1938 年初,黄双安跟随母亲和哥哥,从坂尾村出发了。

福建福州这一带管下南洋叫“走番”,一母两儿,双安成了村里最小的“走番客”。他们靠着两条腿,走了整整21 天,才到达闽南泉州港,再乘帆船,前往有出洋港口的厦门。那21 天是怎么度过的?双安回忆说:乞丐难民怎么过,我们也怎么过。双安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拽着母亲的衣襟,闭着眼睛边走边睡的情景,说给今天的孩子听,他们肯定不相信,走着路还能睡觉?!事实就是这样。

渴了,去水沟里找水喝,饿了,仍旧到水沟里喝水。穷人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好几次,年仅6 岁的双安都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在母亲“快到了快到了”的画饼充饥中,坚持了下来。父亲先下南洋打前站去了,那是全家人一直心怀的希望所在。



终于抵达厦门。厦门早已成为沦陷区。日军强迫每一个进入厦门的老百姓打预防针,大家起初不晓得究竟打什么针,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毒针”,日本人要用毒针害死中国老百姓,于是人人谈针色变,惊惶不已。所幸的是那只是“路边社消息”,不是毒针,大家都安然无恙。为了等候前往新加坡的轮船,一家人暂时落脚厦门鼓浪屿。半个月后,轮船才姗姗来迟。那条船吨位不大,五六百吨。船小好晃动,一路上,海浪打上船来泼在身上,人人浑身上下都是湿透透的,加上晕船呕吐,船舱臭气冲天,脏得像猪圈。没有衣服可换,也没有食物可吃,加上船行半途,因为远海有台风来袭,轮船只好泊靠香港避风,原本前往新加坡只需七八天的路途,这下要多出好几天了。

双安他们没钱,所带食物非常有限,上船没两天,就没有东西吃了。忍饥挨饿、奄奄一息时,船泊在了香港,从船甲板眺望码头,听得到摊贩高声叫卖声,双安他们更是饿得十指穿心。母亲摸出仅有的五分钱,叫双安去买一碗汤面来分吃。

码头已有许多人争先恐后排起了队,好不容易轮到双安了,看到那碗热汤面,己经饿得两眼冒星的他,不加思索急着伸手就去拿,可惜天气太冷,手指被冻僵了,他捧不住那碗滚烫的面,眼睁睁看着面碗从手中倒向自己的前胸再向地面!看见撒在地上的汤面,一口也吃不到了,双安伤心地失声痛哭起来,双手和胸前被烫伤得灼痛,都感觉不到。这个惨痛的记忆,也一直盘桓在双安的脑海,一辈子挥之不去。
白米饭的终身记忆
在海上忍饥挨饿颠簸了8 天,轮船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到达目的地新加坡。抵达星洲的那个夜晚,让双安终生难忘的,不是繁华新颖的街市,也不是异国旖旎的风光,而是初次咀嚼白米饭的滋味!

那碗白米饭,那股喷香,直至如今,每逢午夜梦回,犹令双安回味无穷。

双安清楚地记得,来到新加坡的第一个晚上,他们住进了一间福州人开的“光华栈”,捧着添得尖实饱满的一碗白米饭,不要说吃,光是捧着饭碗的感觉,都令他备感踏实。看着白米饭的顶端,那一缕缕往上直窜的热蒸气,双安觉得自己从来不曾像此刻那么幸福,简直就像上了天堂!

双安回忆说:天堂是什么样子,我当时也不知道,只知道眼前有灯火,有椅子坐,有白米饭吃,这才像人过的日子。新加坡当时没有战争,没有饥馑、疠疫,社会安定,民生经济相对富裕,所以轮船一上岸,大伙马上就有喷香的白米饭吃。这顿饭没有丰盛的菜肴,却足以让双安他们喜出望外,“死亡之旅”的体验,都在吃到白米饭的瞬间,化为无形。在新加坡待了三天,再搭船去马来亚婆罗州,那才是双安一家此行的目的地。

婆罗州位于马来西亚与印度尼西亚三口洋的边界地方,原本是一块华人栖息之乐土,不巧的是,“二战”在太平洋扬起的阵阵硝烟,正朝这块乐土横扫而来。双安他们刚刚抵达婆罗州,日本军队已兵临城下,眼看着马来西亚也将沦为战火焚身之地,双安父母长叹无声。
Pakis 混煮Sagu 救了一家人的命


19 世纪以来,马来西亚一直是英国殖民地,双安他们到那里时,虽然尚未独立,情况还好。这下日军攻陷了马来西亚,吞并了英国人的势力范围,英军撤走后,日军如入无人之境,将马来西亚的领土与利益全部据为己有,原本活络的市面,旦夕之间也陷于停顿。

双安一家刚到南洋,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眼看战火节节逼进,他们又没有收入来源,只能再次陷入饥馑惨境。为了生存下去,寻找食物就成了双安一家人唯一的目的。

还好这里没有冬天,漫山遍野都是绿的,双安跟着父母,到处采摘野菜Pakis 充饥,后来他们发现土著在吃一种叫Sagu 的粉,于是,母亲就把Pakis 和Sagu 混在一起煮,这样看起来食物就多了,勉强可以果腹度日。初到马来西亚的前两三个月,双安一家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地捱过去。

可以想象,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异邦,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亲朋好友,全家人身无分文,还有战争的威胁,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父亲有病缠身,母亲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

那段惶惶不可终日的艰难岁月,诚非笔墨所能形容,更非一般安居乐业的人们所能想象,只有亲历过的人,才能体会眼下“生存有序”的幸福。

双安经常感慨:人活着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吃!“民以食为天”,这话说得多正确。说这话的人相信他饿过肚子。
是呀,在民间,百姓更是以“吃”为天职和幸福了,除了妇孺皆知的“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农村还有一副广为流行的对联“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才能五谷丰登,五谷丰登才能国泰民安!

看到双安至今仍旧“喜欢”吃Pakis 混煮Sagu 粉,问他是不是真的好吃,他回答说:我不是在想自己曾经受过多少的苦,是为了记住,还有很多穷人,在吃这种东西,他们需要帮助。(闽都文化20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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