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冕:时晴时雨是清明

 

清明时节多半有雨,天气也是乍暖还寒。福州俗话说:“清明谷雨,寒死老鼠”,说的就是此种天气。清...










        清明时节多半有雨,天气也是乍暖还寒。福州俗话说:“清明谷雨,寒死老鼠”,说的就是此种天气。清明时节天空飘飞的纷纷细雨,是南国旱季即将结束、雨季就要到临的初兆。记得当年我曾写过类似“初春毕竟还有轻寒”这样的句子,就是福州清明此时天气的形容。雨是时下时停,也有难得晴朗的时节,此时,在早春的阳光下,田野青翠,油菜花,紫云英,路边的野菊,都在次第绽开,仿佛是春天大合唱的序曲。





清明是纪念先人的节日,理应是有些沉重的,但在福州(也许新丧的家庭除外)往往觉察不到那种哀戚的氛围,清明并不总是让人“断魂”的日子。但看那些带着祭品匆匆赶路的行人,仿佛是在举行一次惬意的郊游——至少在当时年幼的我的心目中是这样——我私下里十分羡慕那些能够“惬意”地“郊游”的人们。

为了迎接清明节,母亲也有她“分内”的忙碌——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日常居家的琐事——母亲一年到头总在为接连不断的节庆忙碌着——当然,较之其他节日,清明的隆重的级别要低一些。那时我们家事平泰,并无为先人祭扫的节目,但我们仍如所有人家一样,要认真地过清明节。在福州人的观念里,凡是节日都是应当尊重的。他们没有明说,但无言自明,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我如今体会,是对于文化的坚守。



清明节的内容在我们家比较简单,就是全家一起吃一种自制的“清明粿”,家庭并没有其他的祭拜的节目。此时母亲的任务就是为我们制作这种专在清明食用的甜点,而恰恰就是这个,使清明节在我们的记忆中永存。

清明粿也是一种糯米制品,糯米加籼米混合磨浆,滤去水分,再从田间山崖采撷早春露芽的艾蒿榨汁,与磨就的米浆相糅合,这就是用来制作清明粿的碧色的外皮。母亲就用这取自嫩嫩的、翠翠的、散发着春野清香的艾蒿汁液染成的面皮包清明粿。粿馅也取早春的田野,出土的白萝卜擦成丝,也去水,伴以红糖,这就是制作清明粿的萝卜丝馅。艾蒿的皮,萝卜的馅,包妥后衬上闽地特有的香叶(俗称粿箬的),上笼屉蒸。



喷喷香,丝丝甜,这是喜气洋洋的充盈着早春情调的食品。与其说这里有悼念先人的悲情,不如说这里充满了迎接春天的喜悦,这是人们在以独特的、怀念的方式“尝新”。清明是春天的节日。我们先民对于节庆的“设计”,总是有着这种诗意和浪漫。在闽都,即使是祭奠仪式,也总弥漫着这样的氛围。纪念先人,供奉神明,都是在为生者祝祷。它体现一种既敬鬼神更重众生的积极的生死观。这也是闽都节庆中展现并启示于人的朴素的生命哲学。

在童年,我经历过一次充满民间色彩的、非常质朴的清明祭扫活动。清明当天,一位远房的姨姥带领我们出席了一个宗族的清明聚餐。聚餐的地点不是厅堂,也非宗庙,而是山间一座墓地。上供、点香、烧纸、跪拜,行礼如仪。祭奠只是仪式,而家族的餐聚才是目的。人们带上炊具,在山间升起野火,用带来的祭品就地烹制,而后大家在那墓场的平地上或蹲或坐地围成一圈一圈,享用着这别有风味的“清明宴”。

后来我得知,这聚餐的花销来自专为墓主置下的田产的田租。这是墓主或他们的后人为了纪念而购置的田产。族人公议以其每年的田租用来支付这一年一度的清明时节的用资。每年清明,凡是与墓主有点(亲疏不论)关系的家族成员都可以(不仅本人,且可携带他人)到这里来享用这有点浪漫情趣的盛大的郊野的餐聚。这是一种独特的纪念,意味着生者对于死者的怀念和感激,更意味着生者承续先人家业的意愿。

我至今还记得当日在墓场聚餐的情景,早春的太阳暖洋洋地照着那经过清扫显得整洁的墓地,太阳是明亮的,明亮得晃眼。人们尽情地在这里享受着眼前的欢乐,而把死亡的阴影和失去亲人的伤怀消融在现世的享受之中。

在闽都,从远古沿袭而来的的节庆活动,在庄严肃穆的仪式的背后,都蕴涵着这样积极的、达观的人生哲理,朴素,自然,坚定而无需言辞。而母亲,即使她不识字,却是以自己的行动信守和表达这种虔诚——即使是清明这样的专为纪念亡人而设的节日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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