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花:第七章 平衡线

 

------第七章 平衡线------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沉沉地都压在我的心上,感觉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接近天亮时才难得睡了一会,混混沌沌地醒来感觉外面的世界已经亮了起来,身体感到沉重,这时,佩琪给我打来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让我从床上一惊而起。

“你、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问。

“贝岚下午准备过来拍摄了,你快回来准备!”

我极度怀疑地掐了自己一下,还真的疼

我这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迅速回到公司。

总编一见我,那张笑逐颜开的脸吓了我一跳。

“小夏啊——做事很有效率嘛,没想到你还真的请动贝岚回来重拍,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当然是一头雾水。

但我知道,请动贝岚的人肯定不是我,而是方彦。

我追着贝岚跑了一天都没说动她半分,反而惹来厌恶,方彦和她究竟有何交情,竟可以说服她?

好不容易用话搪塞掉总编的满腹疑问,我开始着手准备下午的拍摄,这次可不能再出现失误了。

我提前就到了摄影棚安排等待,贝岚来的时候只要换好衣服化好妆立刻就可以开始拍摄了。

下午一点的时候,贝岚和经纪人默默就过来了,贝岚穿着休闲的衣服,但还是那般光彩照人。

“贝岚姐,真的很谢谢你能来!”除了谢谢两个字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谢了。

贝岚神情冷淡,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赶紧开始吧,我待会还有通告要赶呢。”

看她脸色不好,我也不敢再多说,赶紧拿来衣服给她换上,从化妆到配饰到拍摄我都不敢大意,全程盯着,直到拍完的最后一刻,我才松了一口气。

贝岚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默默在一边整理东西准备离开,我赶紧上前去。

“贝岚姐,今天辛苦了!”

贝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做了回应。

一旁的默默收拾好东西走了过来,看着我冷冷地开口:“纪小姐,不是每次出了纰漏都有人来替你挽救的,这次因为你我们贝岚耽搁了多少工作你知道吗?”

我一愣,看见贝岚一直默不作声的脸和默默那不悦的目光,我知道这次贝岚愿意回来拍摄肯定不是方彦口中说的只是人情这么简单。

“贝岚姐,可以问问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愿意回来拍摄吗?”我犹豫着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没等贝岚说话,默默就扬声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要不是方总”

“默默。”贝岚突然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贝岚看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默默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被她的眼神一制止,硬生生吞回肚子了。

“走吧。”贝岚说。

默默不悦地瞪了我一眼,和贝岚一同离开了。

我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我挣扎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来到了方彦公司门前。

有些话,必须问清楚。

当我鼓起勇气进去的时候,刚走到前台就被拦了下来。

怎么最近去哪都有人拦我?运气也是回到解放前了。

“小姐,请问您找谁?”前台的接待问我。

“你好,我找方……呃……方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不好意思,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那你能帮我给个电话方总吗?或者你给号码我,我自己打。”

那接待员小姐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或许是对我这个要求感到无语,她摇摇头:“小姐,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我苦恼地在心里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办法来。

也是奇怪,我不想见他时,他天天出现在我面前,现在有事找他,我才发现自己连他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正当失望离去时,却突然见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晚送我回去的司机。

我赶紧走上前去。

“刘叔,你还记得我吗?”

刘叔一眼就认出我了,对我点头微笑,说:“你好,纪小姐!”

“刘叔,方总在里面吗?我有事找他,可是没有预约,我也没有他的电话,我进不去,你可以帮我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吗?”

“纪小姐,既然有事,那我带你进去就行了。”刘叔说。

我顿觉惊喜。

“谢谢啊,刘叔,真的!”

刘叔摆摆手,笑盈盈地说:“其他人我可不敢擅作主张带进去,只因为是你,纪小姐。”

刘叔说得我一头雾水,我想问缘由,他却不做声只是笑着,带着我经过前台,对那接待员打了个招呼,然后我在她那惊奇的目光下跟着刘叔进了电梯。

我总感觉有些不安。在电梯从一楼到二十楼这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里,门一共打开了五次,我很清楚地记着。

我有五次的机会可以临阵脱离,但每当电梯门打开又关上的瞬间,我只是茫然地看着,脚下却没有半点行动。

我心里不停地在提醒自己,你已经失去一次离开的机会了,你又失去一次离开的机会了,到十九层时,门再次被打开,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次我脚下像是恢复了意识,微微地有了动静,可是抬脚那一瞬间我犹豫了,仅仅半秒的时间,我还没来得及出去,门又被关上了,我从电梯的门看见自己那张带着某种决然意味的脸,再抬眼,二十层便到了。

直到站在方彦办公室门前,我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的不安加大,重重地压在我心上。

其实,我不应该来的。我答应过千千,我会远离方彦,远离他们的生活,可是我没有做到。

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刘叔带我进去办公室,自己默默退了出去。

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以及横跨海面的那座大桥,室内光线明亮,方彦坐在办公桌前,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衬衫,低着头翻阅着文件,对我的到来浑然不知。

方彦很适合穿白色,他的头发很乌黑,皮肤总是很白,那颜色在他身上总有一种干净柔和的感觉,衬得他的脸越发好看。

他忽然抬头,发现我时微微一愣,露出惊喜的笑容,他放下文件站了起来。

“夏果,你怎么会来?”

他朝我走过来,“怎么进来也不说话,我忙着工作都没看见你。”

“刚来,见你忙就没打扰你。”

“再忙我也不会将你晾在一边啊,来,坐这里。”

我坐到沙发上,打量了一下四周,说:“这里可真大。”

他笑笑,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没想过你会来我公司。”他表现得很高兴。

我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有些苦涩。

“你管理得挺好的。”我发自内心地说。

方彦一直是名优等生,虽然那时刚转学来不久,但他的名气在年级上一直很高涨。

考试名次总是居高不下,而且他身上总给人一种书卷气,像朵淡淡的白梅花,喜欢温柔地微笑,唇红齿白的一个少年,任谁看了都会喜欢。

那时我总觉得以他的气质应该当一个艺术家,谁曾想过,这么多年以后,他会经商,变成一个处事圆润,周旋商界的人,他那种处变不惊的稳重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他。

我对他的记忆总是停留在我们初见的时候,那个温柔却孤寂的少年。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我和他是不是会有另一种结局?

我好像又在说“如果”了,我总喜欢给自己构造另一个世界,我这个自欺欺人的毛病很不好,但却一直没能改掉。

“夏果,想什么呢?”他看着我,“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刘叔带我进来的。”

“刘叔?”他似乎有些讶异,“他可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你指的是随便带外人进公司,还是没有预约那种?”

他淡淡一笑,说:“外人他是不会带进来了,或许因为是你。”

刚进来的时候,刘叔也说过这样的话,两人如出一辙,让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我忽然想起我来这的目的。

“我问你,你和贝岚认识是吗?”

“是认识,怎样?拍摄完成了是吗?”

“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不对啊,于公于私她都没有要回来拍摄的理由,她愿意回来拍摄的理由不仅仅因为你和她的交情吧?”我直直看着他。

他微微一愣,随即淡淡一笑,“交情固然是有,但也是用了一点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我心一紧。

“夏果,其实你只要知道,我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就好,其他的事你不需要烦心的。”

我忽然间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陌生。

离我认识的那个方彦好像遥远了很多很多。

他身上那股温和的感觉已经被这个世界沉淀成一面厚重的墙,包裹着他,虽然他在我面前刻意柔和了这种感觉,但我与他曾经那么熟悉,我依旧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变化。

“方彦,我很感谢你帮我摆平了这件事,但是我不希望因为我的问题而打扰到别人,你明白吗?”我很认真地说。

“是不是贝岚和你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而伤害到别人,这次的失误是我造成的,给公司给许多人都带来了麻烦,我努力地想要去挽救,可是这挽救的过程又制造了别人的麻烦,这不是我的初衷。”

“可是事情解决了,这样就好不是吗?你不可能事事都能考虑到别人,就因为你总是在考虑别人的感受才总会错过属于你的东西。”

我猛地沉默了。

我总是在考虑别人的感受吗?他将我说得太好了。

可是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我也自私,我也有想只考虑自己的时候。

就像我那时得知父亲的秘密的时候,我也只是想到了我自己。

我替父亲隐瞒了他的秘密,我保持着沉默,甚至冷眼旁观,我每天看着母亲毫不知情的样子,我曾自私地想,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下去我还是幸福的。

我曾经的愿望是父母能够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有一个平静安稳的家庭,而后来,我知道这个愿望实在难以实现,我就在流星面前祈祷让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就好。

人就是这样,在改变不了自己的生活的时候,就会去改变自己,去迎和这个不够完美的世界。

这是我唯一的优点了。我总会给自己退路,不会苦苦执着得不到的东西。

我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我其实是在害怕,害怕方彦提及那个敏感的话题。

我不清楚现在的我和方彦算什么关系,是朋友?校友?还是曾经认识过的人?

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了,我与他的生命注定只是两条永不能交集的平衡线,就像海里的鱼,天上的飞鸟,任何一方都没有相遇的理由。

方彦欲言又止的瞬间,我猛地站了起来,这时,他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看着我,并不理会那个响了半天的座机。

我无奈地说:“你先接电话吧。”

“那你先别走。”

“你先接电话。”

他踌躇一下,过去了。

他走到座机旁时还不忘回头看我,生怕我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

他按下免提。

“您好,方总。”

“什么事?”

“外面有位名叫秦千千的小姐找您,说是与您约好了,我和您确认一下。”

我僵直了背。

方彦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些慌乱的神色。

“你让她去会议室等我一下。”

方彦匆匆挂了电话,朝我走来。

“夏果,不是……”

“既然你有事忙,那我先走了,贝岚的事谢谢你了。”我拿起包,准备离开。

“不是,你听我解释,千千她只是……”

“你和她的事不需要向我解释。”我看着他,声音很平静地说:“我和你只是旧相识,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我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那里。

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他苍白的脸和充满伤痛的目光。

方彦说的对,我总考虑别人的感受,但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因为,在我心里,他从来就不是“别人”。

伤害他其实也是伤害我自己。

我出去的时候经过会议室,从那半遮掩的门里我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秦千千。

她正背对着门口,静静地看着窗外,她微微侧着的脸依旧漂亮。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开学的那天,在寝室里。

我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就坐在床边收拾着衣服。

她穿着黑色的蕾丝连衣裙,黑色的长直发轻轻挽到一边,一张鹅蛋脸漂亮得不像话,像那高级橱窗里的洋娃娃。

那时我就想,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呢?

刚上大学的少女都是裹在蝶茧里的蝶蛹,蠢蠢欲动却还未曾真正展翅高飞,而秦千千却似早已蜕变,拥有华丽的翅膀,张扬的生命,她注定是个活得漂亮的女子。

她与我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我那时的表情肯定是充满惊讶的,记得千千后来对我说过。

她说:“夏果,知不知道你那时进来时一脸震惊的样子吓了我一跳啊,害得我还以为自己走错寝室了呢。”

我笑着说:“你太好看了,我都看呆了当时。”

可是她听了我的话她就苦恼地皱着眉,万分感叹地说:“好看有什么用啊,你不知道,好多人在背后叫我花瓶呢。”

“那是别人妒忌你,你说你出身好,长得好,说不定有多少人在羡慕你呢。”

“我才不稀罕那些羡慕呢,我反倒羡慕你,我觉得你这样的就挺好,清清秀秀的,很安静,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像朵白茉莉,可我是永远都活不成你的样子的。”

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感到讶异,她明明什么都有,美丽的外表,富裕的家庭,对时尚的敏锐,她一直活得像城堡里的公主,她的生活是我遥不可及的,她在我眼里是那么完美。可是这样完美的她竟然会羡慕我的生活,你说,这人归根到底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自己拥有的永远不是自己想要的,我们都习惯看着别人的生活而活着,对周遭的一切而感到麻木、无趣。

可她不知道的是,如果她经历过我的人生,她或许就不会羡慕我了。

正如我看不清她那么幸福的生活里究竟隐藏了什么。

那些黑暗如深渊的日子,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灵魂里,让我模糊了自我,忘了最初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想得入神,一直背对着我的她似乎察觉了我的目光,突然间回过头来,我吓了一跳,幸好反应及时,赶紧躲开了,匆匆逃离。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我,但我希望她是没有看见的,这是方彦的公司,我不想再产生任何的误会了,尽管我们回不到从前了,但我还是希望我在她心中起码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好的退出他们的生活的,虽然今天我还是食言了。

千千,对不起,我没有做到对你的承诺。

我像逃命般走出了那座大楼,我忽然停住脚步仰望上去,那些巨大的玻璃窗反射着阳光,明晃晃的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我的内心,那种痛在阳光下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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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福利院------

世会福利院在城中一个安静的地方,一幢破旧的老房子旁种满了绿色的树木,远远看去,像一处城市中的幽静之地。

我喜欢那里,时常过去陪陪孩子们,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教他们画画,孩子们玩耍游戏的时候我都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那些需要强大的精力支撑的活动实在不适合我。

孩子们午憩过后,都奔跑到院子里嬉闹去了,我便坐到了大树底下的阴凉处看着他们。

今日天气晴朗,碧蓝色的天空漂浮着纱幔般轻盈的云朵,午后的淡金色阳光温柔地从树叶缝隙中穿过,洒在我的皮肤上,落下金色的光圈,微风徐徐,光圈在我的皮肤上左右舞动着,像欢乐的孩子们。

我喜欢此刻心里的平静,喜欢孩子们无忧无虑自由的微笑。

父亲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重新回到了疗养院里,他的病房换到了走廊的第一间,能够让人清晰看到他的活动。

我总感觉父亲变得更加安静了,他很久都没有那般歇斯底里了,每天都只是坐在床上出神,对于我的到来都只是无动于衷。

他眼里是没有光的,像他的心没有了活力。

我看着阳光叹息,身后突然有个孩子走近,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姐——”

落落坐到我身边来,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在脸上投映出一个小小的影子,他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嬉闹的孩子们,眼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你应该去和孩子们一起玩。”我说。

“他们太幼稚,我还是喜欢和你呆在一起。”

我无奈笑笑,“你才十一岁,这个年纪就该做点幼稚的事。”

“我不是孩子了!”他瞪大了眼,像只被惹恼的狮子。

明明就是个孩子……

落落大名叫苏落,上个月刚过完十一岁的生日。这个孩子在福利院里是比较特别的存在。

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孩子几乎都是一出生就没有了父母或者是被父母遗弃在医院里身体有些残疾的,只有他,他曾经是有父亲的,只是没有母亲。

听院里的王姨说,落落来院里的那天,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看人的时候眼里都带着深深的敌意。

他的父亲酗酒,他身上的伤都是他父亲留下的。

后来有一天,他父亲喝醉了,自己失足掉下河,溺死了。

那时落落才八岁。

我记得第一次见落落的时候,他就坐在院子里,孩子们都在成群结队地嬉闹,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眼里尽是落寞的神色。

我看得心疼,便走了过去。

我说:“你不去和孩子们一起玩吗?”

他似乎没有留意我的靠近,惊吓地看着我。

我微笑地看着他,只见他眼里微微闪着光,像极了那黑夜里的星辰。

半天,他扭过头,嘴上不屑一顾地说:“他们幼稚,我不想与他们呆一起。”

我一愣,顿觉好笑,但忽而看见他看着那群孩子时的神色,分明是羡慕的,我心下一沉,坐到了他身边。

他似乎对我的靠近很排斥,猛地站了起来瞪着我。

“你呆其他地方去!这是我的树!”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棵大树,“也没有刻你名字啊,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他怒气冲冲,但他根本无力反驳,只能将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强大,像只发怒的狮子。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你没来之前一直都是我的!”

他这般模样确实可爱,明明脆弱,却故作坚强,故作强大。

我轻轻拉住他的手顺势一拉,他一脸惊吓地坐到了我身边。

“你……干嘛……”

“看,那个孩子要赢了!”我指着孩子们。

他一愣,目光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

“一,二,三,木头人……”话音未落,那个孩子就碰到了他的肩,游戏结束。

那孩子发出一声欢呼,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

他们生而不幸,却依旧为了生活点滴而笑。

“你几岁了?”

“九岁……”

他还沉浸在孩子的欢笑里,竟然乖乖地回答了。

“那以后你就叫我姐姐,知道吗?”

他猛地看向我,眼里的光变了又变,许久,只见他低头嘟囔了一句:“什么姐姐,脸长得和小孩一样。”

我拍拍他的脑袋,“我比你大三轮,叫姐姐。”

他抬头偷偷瞥了我一眼,又低头,扭扭捏捏半天,嘴巴张了张,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我听不到哦。”我故意逗他。

他猛地涨红了脸,脸上带着决然的表情,冲我大喊:“姐!”

我摸着他的头发,心满意足地笑了。

小狮子鼓着脸,炸毛的表情分外可爱,他的发丝软软的,摸起来手感特别好,直到现在我也习惯摸他的头发,然后看他一脸厌恶地瞪我。

他现在还是一如既往地强调自己不是个孩子,可在我眼里,他还是那个九岁的落落,敏感,孤傲,需要用尖刺来保护自己柔软的心的孩子。

“你为什么总来这里?你明明有家。”他突然说。

风吹得我指尖微微发凉,我靠在树上,从那叶子间仰望天空,阳光如海。

我说:“这里很安静,不是吗?”

“孩子们很吵。”

我一笑,摸摸他的头发,“你也是小孩子啊。”

他又生气了,鼓着脸,瞪着我,“我……”

“果子!”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我和落落一起回头看去,竟然是付书远!

“你怎么也在这里?”他高兴地坐到我身边来。

落落有些敌意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到来很不高兴。

“我来做义工。”我答。

“是吗,真巧!”他的梨涡又荡漾开了。

“嘿!落落,你好啊!”他忽然对落落说。

落落猛地扭过头去,不理他。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轻轻拉了拉落落的衣服,他硬是不肯回过头来。

“你认识落落啊?”我问。

“认识啊,这个让人头疼的孩子。”

落落听见“孩子”两个字,瞬间转过头来瞪着付书远,又变回那只炸毛小狮子了。

付书远一脸天真地冲他笑,甚是无辜。我一看这气氛有些不对啊,赶紧拦在他们中间,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话说你怎么也在这啊?”我问。

付书远突然站起来,“走,带你去看点东西。”

我一头雾水地仰着头看他,他弯下腰一把拉住我。

“走啊,愣着干嘛?”

我站了起来,付书远从我跟前探出身子去看落落,笑盈盈地问:“你去不去?”

落落还生着气,拉不下面子,但好奇心对一个孩子来说是致命的,只见他扭头哼了一声,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别过脸,默默地拉住我的手。

付书远满眼笑意,但也知道不要太打击一个孩子的自尊心,没有说什么,他拉着我,我拉着落落,三个人浩浩荡荡地一路走去。

“你究竟要带我看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神神秘秘地卖起关子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落落,只见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似乎很高兴又很紧张的样子。

我淡淡一笑,拉紧他的手,我们绕着老房子走,一直走到后院的一块空地上,那里堆满了废弃的床和柜子之类的杂物,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的。

“到了!”付书远停了下来。

我四周打量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来这里看什么?”

落落也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嘘!跟我来。”付书远放开手,轻手轻脚地走到前面去。

“过来,这里。”他朝我们招手。

我和落落跟着过去,他趴在一堆废旧桌子上,指了指里面,说:“看!”

我探头过去,顿时惊喜!

那旧桌子间的空隙里窝着一堆刚出生的小猫,毛茸茸的,软绵绵的,有白色的,灰色的,还有黄色的,它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亲密无间。

“这里竟然生了一窝小猫!”我低声惊呼,生怕吓到这几个刚出生的猫咪。

落落也看见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眼惊喜。

“母猫应该出去找吃的了。”付书远说着要伸手过去。

“别摸它们!”我拉住他。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小猫摸多了会长不大的。”

付书远沉默半秒,缩回手来,“好吧,我们就静静看看它们。”

“落落,你喜欢猫不?”我问。

“还行。”他眼睛就没离开过那窝小猫。

我笑而不语,想了想,忽然说:“刚好三只小猫,我们给它们各自起个名字好不好?”

“行啊!嗯……我喜欢灰色的,就叫它……小灰!”付书远兴奋地说。

我瞥了他一眼,“好没新意的名字,那其它两个是不是就叫小白和小黄啊?!”

“果子!你好聪明!”他高声喊道。

“滚滚滚,一边去。”我送他一个白眼。

“落落呢?你喜欢那只?”我问。

落落皱着眉,很认真地思考起来,那苦恼的模样似乎在考虑一件天大的事情,我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等待他的选择。

半天,他幽幽地来了句:“你俩真幼稚。”

我和付书远默默对视一眼,进行眼神交流。

“我有点想揍他。”

“他还是个孩子。”

“可是我想揍他。”

“你怎么那么暴力?”

“他打击我的自尊心。”

“他还是个孩子,忍忍吧。”

“好,我忍。”

我俩目光顿时分开,我摸了摸落落的头发,说:“走吧,你也够时间上课了。”

落落瞅了一眼小猫,走回去了。

我和付书远相视一笑,都有些无奈。

从孤儿院出来后,我和付书远一起坐公车回去。

路上,我问:“你还没说你去那里干嘛呢?也是做义工?”

付书远正在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有啊,我回家啊。”

我猛地愣住了,他突然转过头,很自然地说:“我是孤儿啊,在世会长大的。”

他的眼里看不出半点情绪,依旧澄澈。

我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我尽量想要装作若无其事,毫不惊讶,我害怕我任何的一个反应都会伤害到他,但是我的眼神还是出卖了我。

我感到诧异。

他那么若无其事地说着自己的孤儿身份,让我不知作何回应。

人啊,总在别人袒露伤痛时情不自禁地露出怜悯的表情。

我也是个俗人,避免不了。

他却忽而笑得开怀,让我一度以为他在开我玩笑,寻我开心。

“你这表情就像刚被总编训完。”他笑着说。

我本来还沉浸在悲伤里,被他这么一说,却怎么也怜悯不起来了。

“你就不能说点人话?”

“我说的是人话啊,大中国的母语!”他的两个小虎牙在我眼前晃着。

“滚滚滚,一边去。”

他更是笑得肆无忌惮,一如这八月的阳光,我透过车窗的倒影看见我微微仰起的嘴角。

这生活,若能一直如此平静该有多好!

杂志上市得很顺利,因贝岚的封面和Dior的采访,这期杂志销量大增,总编一高兴,请全体人员一起去吃饭唱k,大家都受宠若惊,尽管大家都觉得承了总编的情总是有些心慌的,但这有吃有玩的场合,不去白不去。

佩琪从得知消息那一刻开始就兴奋了一整天。

“果子,我今晚一定得大吃一顿,总编请客啊!这比火星撞地球还小的概率啊!我都要感动哭了!”

我正敲着键盘,眼都没抬,“你昨天不是说着要减肥来着?”

我刚说完明显感觉她身体僵了一下,我转头一看,她大梦初醒的样子。

我继续回头看我的电脑。

“果子,你好残忍。”

我淡淡说:“还好。”

“我恨你!”她幽怨地说。

“长痛不如短痛。”

“你不是人……”

“我是神。”

“……”

下午下班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电话,是父亲打来的。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我满是震惊,心微微颤动,惊喜得很。

他说:“夏果,你在哪呢?”

“我在公司呢。”

“还没有下班?”

“准备下班了。”

“吃饭呢?”

“嗯,公司有聚餐,呆会一起吃,爸,你呢?吃了没?”

“嗯。”

他应了一声,电话里沉默了许久,久到让我一度以为他挂了电话。

“爸……”

“这里不好……”他突然说话,我听不真切他说什么。

“爸,你说什么?”

“这里不好,她们困着我,都不让我出去,还拿针扎我,天天有人盯着我,夏果,你让我回家吧……”

他突然哀求起来,声音苍老。

我许久没有说话,感觉自己喉咙被塞了一块棉花,发不出声音。

父亲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来和我说话,我听出来了,他不是父亲,他分明是他体内的恶魔,他在想办法逃脱这个牢笼,所以他故作弱势,低声下气,只想我心软将他放出来,像当初一样。

那时父亲病情发作在打完我之后,他会跑过来用可怜的语气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疼不疼?我给你找药。”

然后他一顿手忙脚乱地在一堆混乱中给我找来药,一边给我涂药一边说:“是我不对,你别哭,你原谅爸爸,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你原谅爸爸好吗?”

我在药物的清凉下慢慢止住了泪水,看着他苦苦哀求的模样,我刚狠下的心又心软了。

他说他不会这样了,他这样真诚,他应该不会骗我的,我再原谅他一次吧。

我又一次没有拨打医院的电话,我再次给了他机会,也再次给了那个恶魔成长的机会。

让他逃脱了束缚,也困住了我的父亲。

最后我还是不得不亲手将他送进那个牢笼,连带着我的父亲。

所以他恨我,情有可原。

他现在故计重施,我不可能再上当。

“爸,你得治疗。”

“这儿不好,这儿不好……”他反复在电话里说,如梦呓一般。

“爸,你听话,等你病好了才回家。”

“我没病!说了我没病!你们干嘛一直困着我!”他突然激动起来。

我一惊,害怕他又做出什么事来,赶紧安抚他说道:“爸,你听我说,我……”

“你是想我死呢!你还是我女儿吗?你个狠心冷血的人!”

他还记得我是他女儿呢……

他在电话那头激动大骂,我隔着电话听到那边忽然有人靠近,大声喊着:“快点,约束带!”

“安定针!”

“按住他!”

……

然后电话猛地被挂断了。

我愣愣地握着手机,许久也没有放下,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果子,干嘛呢?”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却戛然而止。

付书远看到我满脸泪水时瞬间呆滞了。

我转身抹了抹眼泪,低声说了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间。”

也不管他听没听到就冲进了洗手间。

我躲在洗手间里,拼命用冷水冲着脸,试图用那冰凉来压制我眼里的热度,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可是越提醒那泪水往外涌得更凶,像决堤一般,摧毁了我所有的自控力。

我捂住嘴,尽力压低的哭声稀稀落落地从指尖溢出,我靠在洗手台上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人剜开了一样,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停止这种痛。

水声落在白瓷般的洗手台里,掩盖着我的脆弱,隐隐约约地我听见门外付书远与人说话的声音。

“书远,还不走?站在厕所门口干嘛呢?”

“你们先过去,我等等就去。”

“快点啊,迟到的话总编可不开心。”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先去吧。”

脚步声慢慢走远,门外又一片安静。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c1137 获取完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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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现言小说 《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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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现有字数:22.96万
最后更新于:2017-2016-11-29 13:3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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