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正派什么的最讨厌了：座头市

 

愿抛韶光逐暗影296

遗忘之名

一击必杀的盲侠时代

文 | 许多年

作者简介：许多年，本站站长。邪典研究者，人类灵魂爆破师。

剑戟片是以武士浪人作为主角，以搏斗斩杀（俗称“杀阵”）为看点的娱乐戏码。日本电影史上著名剑戟片经典，大致有这几部：山中贞雄《丹下左膳》、稻垣浩《宫本武藏》、黑泽明《椿三十郎》、乃至三隅研次的《带子雄狼》和《座头市物语》。北野武新版《座头市》致敬日本六十年代剑戟片代表作——三隅研次《座头市物语》。有浓郁的北野武风格：侠义与戾气兼备，阴柔与暴力共生，散发出奇异而崇高的美感。

时至剑戟片早已式微的当代，或许它并非最成功之作，但主角——盲侠座头市，作为大和民族的记忆，无疑已成为家喻户晓的神话。座头市是日本历史传说中的民间英雄，“座头”是盲人的意思，指剃光头发并以弹琴卖唱、按摩、针灸等行当维生的盲人，并非僧侣。“市”为男主名字。以前的日本，平民是没有姓氏的，所以为方便区分，才衍生出“职业”+“名字”形式的称呼。

座头市以前的剑戟片题材有较大局限性。主要表现在主人公都是清一色武士或浪人。而座头市却是一个纯粹的草根，既不是高贵侠义的武士，也并非桀骜不逊的浪人。他嗜赌成癖，也没啥伟大理想，远离庙堂官府名门正派，放浪形骸纵情声色于草莽江湖。显然再没有比这更“接地气”的银幕形象了。这种混迹市井的主角身份， 是极其少见的。或许是1960年胜新太郎《不知火检校》大获成功后，大映才有了以“盲人按摩师”担纲主角的勇气。但始料未及，这一系列居然受到观众热烈欢迎——座头市那诙谐滑稽但正直不阿的个性，乃至开阔豁达的心胸，将农民与痞子气质融合的邋遢外型，最重要是他举世无双，一击必杀的“闪电刀”，都塑造了他独具一格的魅力。

“北海道文学”代表作家子母泽宽(梅谷松太郎)创作的座头市原著，其源头就是日本民间口述故事。类似本国的隋唐演义和传奇话本。但日本这类民间故事既缺乏对武士道精神的弘扬和见证，也欠奉杞人忧天的社会批判，只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市井街头打抱不平的快意恩仇。座头市小丑一般的“反英雄”形象，给人耳目一新之感，才能与群众意识达成共鸣，被民间津津乐道。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堪称“座头市”题材影片的大爆发时代——竟多达26部！成为日本仅次于《寅次郎的故事》和《丹下左膳》的长寿剧集。无怪乎北野武版《座头市》筹拍时，日本观众曾联名抗议，担心北野武毁了座头市。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北野武算得上顶尖演技派，他凭籍《座头市》斩获威尼斯银狮奖后，仍然谦虚地说自己所饰演的盲侠不过不过是向胜新太郎模仿与致敬。北野武说：“胜新太郎和座头市是一个人，没人能取代他；他拥有极其纤细的演技，而我根本做不到他那样。”

《座头市》一片中的杀阵戏，堪称剑戟片类经典中的经典：座头市“刀劈蜡烛和柿子”等桥段，成为诸多时代剧竞相效仿的戏码，那独树一帜的“反手刀”更是极具颠覆性的元素之一。

日本武士道是一整套道德体系的完备，对名誉与忠义的诉求，往往导致悲剧性的后果。这种追求的现实体现既在行为模式上以德代法，只要合乎道义，就不必拘泥于法理，杀戮动力也来源于此。因此，大和民族具有强烈的两面性特征：既习惯于绝对服从集团意志而抹杀自身个性，又善于洞察规则，并在底线不破的前提下打破各种规范。

在日本剑道中，只有“正手刀”才是剑道王者，堂堂正正地出击，被当作武士精神的象征，而反手刀则被视为极其不君子的行为。尽管反手刀在速度上优于正手刀，但无论在历史现实中，还是在主流剑戟片里，反手刀都一直被当成邪恶卑鄙的反派专利。座头市虽品性正直，但他出身寒微，职业是盲人按摩师，又是个赌徒+流氓。因此，他使用反手刀，甚至更卑鄙地藏锋刃于拐杖之中，显然就理所当然地获得了观众的“原谅”，以至于这位省去了拔刀、摆架势的冗长时间的“反英雄快刀手”将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升华到了颇似“德军装甲兵之父”古德里安不走寻常路的招牌式“闪电战”的美学极致——不问套路，只看结果。刀光一闪，对手便命赴黄泉。为影片创造了无数的动作和cult趣味。北野武版《座头市》中，座头市与高手服部源野助最终对决的胜利，正是取决于两人在正手刀和反手刀的选择上。堂堂正正满口道义的名门正派，被卑鄙阴险的反手刀一击必杀，当然颇具讽刺意味。但这样的结局却又无形中解构了“适者生存”的天道，在人性孤独本质的隐喻中，渲染并首肯了座头市与自然相和谐的交融式武道，迸发出极速暴力下的悲怆之美。将北野武所推崇的暴力美学，进行了刻骨三分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