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脱万界》：第六章 故人

------第六章 故人------

天马行空，脚踏月光。老马在夜空飞掠，在下方望去只能望见一道彩练横空。

那天马也不去理会京观，它自顾飞行。快天亮的时候，它才降落下来。收起羽翼，它又重新变回一匹普通的马。不着丝毫痕迹，任谁也看不出光滑的马背上能抽出翅膀来。

京观在它落地的时候恰好醒转了过来。他思绪万千，似乎短短几日，他的生活剧变。

他本想离开行伍，去求他的修行大道。奈何有人要取他头颅献给晋国，无奈只可奔逃。然而西河郡王亲驱王驾，逐他而来。大费周章，甚至损失惨重，却又无故退走，他至今未能想通。

京观从马背上爬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老马，突然感觉以往和它的默契好像已经消失不见。老马也看着他，更像是一位老者的目光，睿智而犀利，更多的却是陌生。他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不过还是伸出手去。想去抚摸下马颈上的鬓毛，老马却扭头避开。京观的手最后缰在了半空中。

“伙计，你也知道我们缘分已尽了啊。”京观自嘲笑笑，他已打算与老马分开了。

当下不再说话，京观蹲在溪边，捧起清凉的水洗了把脸。现在这个位置，他自己已经可以轻易走出这片山林了。京观站起身来，也不去看身后的老马，径直举步向前。

老马站在原地，它眼中异彩流溢，倏地仰天长啸一声，似是为他送行。

京观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他不知道，这些是否有人在刻意安排。从他投军之日起，仿佛就一直有几双眼睛在俯视着他。可能就连现在走的这条路，都在他们的安排当中。

“我绝不会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京观心中暗自想道，眼中蓦地升腾起滔天战意。

午时，一名青年站城门前。他身着一件及膝长袍，上面有些暗褐色的污渍，右边肩头用麻布裹着。却是京观，他走了半日，终于来到河东郡治所。

“安邑。”

他仰头看见城楼上的牌匾，轻声念道。

突然城楼上有人大喝：“河东太守出行，尔等回避！”

话音刚落，城内冲出一队骑兵开路。紧接着看见后面两头金毛犼拉着车辇。两侧一众骑士各乘良驹，衣甲鲜明，各执仪刀，护卫左右。

京观随着人群避让在一边。车辇经过，恰好窥见一只玉手轻轻拔开遮帘。京观有些惊讶，没想到河东太守竟是个女人。

身边的人一个个窃窃私语，无非是赞太守何等仁德，却没有人讨论她的容貌如何。京观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开口说道：“不知这太守长相如何？”

他的声音有点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车辇旁一名都伯模样的男子拔转马头，往京观这边走来。他脸色不太好看，来到人前就开口问道：“方才是谁在高声言语？”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京观只好越众而出，道：“是我。”

“你可知惊扰太守车驾是何罪名？”都伯跨坐在马上，用俯视的目光看着京观。

“我并未拦截车驾，只是一旁观之，何罪之有？”京观不以为然。

“你在此言语，已是以下犯上之罪。”都伯有些恼怒，他的手握住马鞭高高扬起，猛地往京观身上抽去。

不料京观一把抓住马鞭末梢，稍微用力。都伯马鞭脱手，当下他更加恼怒，立即去取挂在得胜钩上的兵器。

“你且看看到底是谁以下犯上！”京观突然冷冷开口，他掀开衣袍下摆，腰带上悬着一块铁章，上面刻着两个篆字。

“四等爵不更？”都伯脸色顿时变得发白。军中有二十等爵，见爵高者要行礼。他不过是一等爵公士，正如京观所言，是他以下犯上。按军律而言，已经是不敬上峰之罪，轻则鞭笞，重则坐斩。

都伯连忙下马行礼，恭敬惶恐道：“卑职知罪。”再也看不到先前跋扈，浑然不顾周围的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京观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颌首。这也不算作假，他本来就是一部校尉，授军功第四等爵不更。而且他刺杀晋国大将，俨然是举国功臣。即使是上面要杀他，也只能暗中动手。

车辇突然停了下来，一只玉手放在车窗边沿，轻轻叩了一下。声音不大，但却如波纹一般荡漾开来，在场的人都能清晰耳闻，顿觉头脑清明。

京观暗自惊讶，这一手音波力度拿捏的极好，既不伤人，又能醒神。

“上峰少待。”都伯赔笑道，接着他也不上马，一溜小跑到车辇旁边。

过了一会，他又小跑过来。看的周围的人不禁皱眉，活脱脱一个跳梁小丑。

“太守大人有请”都伯上前行礼道，当下命人牵来一匹战马。京观也不推辞，他正想去看看这太守是何方神圣。当下上马，随车驾往城外而去。

行至数十里，有一处送别亭。车辇停下，遮帘掀起，走出来一个女子。她挥了挥手，身边随从会意。顿时如潮水般退去，散开到百丈方圆外拱卫。

她背对着京观，一直走到凉亭里才停下来。

京观跟着身后，对方身姿曼妙。只看她举手投足，都能想象得到她会是何等的美丽。

“好久不见。”她突然开口。

“我与府君素未谋面，何出此言？”京观不明所以。

“你已不记得我了？也是，也是。”她淡淡说道，却没有转过身来。

京观不说话了，他有些郁闷。心里暗道：“你不转过身来，我怎么知道有没有见过你？”

那女子见京观不答，又开口说道：“不想现在你连话都不愿和我说了么？”语气中竟有些幽怨。

京观心中更是疑惑，想不起来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五年前，”那女子欲言又止，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京观。她脸上戴着一张面具。面具是青铜铸成，只露出一双眼洞，看上去十分古怪。戴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却又让人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美感。

京观盯着那只青铜面具，略略出神。

“这只面具就是你送我的，现在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吧。”隔着面具都能听出来她声音中带着欣喜。

“是你。”京观似乎记起来关于对方的往事，他轻轻叹了口气

“好久不见。”

话一出口，京观就后悔了。面具后那双眼睛已然蒙上了水雾。

“你还记得我的样子么？”她声音有些颤抖，此刻她心中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是想得到肯定的答案，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让对方想起那个时候自己的样子。

“我”京观语噎，只好闭上嘴巴。无论他怎么回答都会伤害到对方。

“我明白了。”她凄然地说了一句。其实无论他回答还是不回答都会伤害到她。

良久的沉默。

“我想看看你的样子。”京观突然说道，他已然伸出了手。

她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点头。身躯微微颤抖，心中既期待又害怕。还有一丝甜蜜羞涩，好像是即将被揭开红盖头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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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讹诈------

丹唇列素齿，翠彩发娥眉。

突然她展露笑颜，脸颊绯红，犹如朝霞映雪，分外美丽。

只是她的眼角下方有一处伤痕，一直延伸到眉毛上面。伤痕淡不可察，就像美玉上的一点瑕疵，让人看到都会不禁惋惜。

京观表情没有变化，他知道这伤痕的来历。玉人泪印两行，只可惜他无法举起右手，不能帮她拭去。

“当日你不该救我。”她盯着他的眼，希望能够借此看到他的内心。

京观不答，手里的面具突然好像变得很沉重。

两人对视许久。终于，泪已干。

“你的手伤势如何。”她早已发现了京观的异样。

“恐怕这辈子都拿不起刀了。”京观语气很轻松，不过她能看出他眼中的无奈和悲凉。

“我听说你斩了西河王一条手臂？”她尽量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他一样轻松。

“你知道了？是他告诉你的吧。”京观眼神有些变化，他心中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是。”她没有解释什么，直接承认了。紧接着她又说道：“他还让我带了三句话给你。”

“他怎么知道我会来安邑？”京观没有接话，反问道。

“你只能来安邑，除非你想从此用左手拿刀。”她答道。

京观没有搭话，其实只是途径此地，他对右手的伤势已经不抱多大希望。

她见京观不为所动，便说道：”这里有位医师帮他接上了手臂。“

“现在我有兴趣听西河王的三句话了。”京观看了眼左手，那里的袖管断去了一截。

“第一句，你我都是被人算计。”她的声音竟然变的沙哑低沉，简直跟西河王本人的声音如出一辙。

京观看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不过他没有问，而是示意她继续。

“第二句，我只是斩下一个死人的手臂。”现在不止是声音，连脸上的表情都模仿得极像，仿佛西河王就在京观的眼前。

“第三句，”她刚要说就被打断了。

“你不必说了，我已明白他的意思。”京观打断了对方的话，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旋即他收起笑容，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已由当年那个无助的弱质少女变成了如今的一郡牧守。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单纯，可是自己何尝不是一样？身在俗世中，难免沾染尘。

“我该走了。”他这样说，手里却还拿着青铜面具。

她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把面具递了过去，两只手碰在一起又如触电般分开。她霞飞双颊，但转瞬就被面具遮住了脸。京观突然有了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少年的时候。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终究还是离开了送别亭，此时京观心情有些沉重。他能感觉到她泪里那份情愫，只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过那种感觉，无谓误人青春。他这样想着，希望会让心理稍有些平衡与慰藉。座下战马也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气无力，缓缓踏步。

一切憎爱会，其实本来虚。

苟得有为法，觉后不堪吹。

声音飘渺，一首佛偈远远传来。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僧人打扮的老翁在放声高歌。他披发跣足，身上的僧衣肮脏不已。

见京观驱马而来，他几步疾奔，挡在马前。京观见状连忙勒马停住，不过接下来的事让他目瞪口呆。

战马还没碰到对方，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老翁夸张得如同被疾奔的龙象撞中，直直倒飞出数十丈开外，仰躺在地上，发出阵阵痛苦呻吟。

京观忙下马上前查看，那老翁一把扯住京观胸前衣襟，嘴里哀嚎道：“撞死人啦，小子你得赔我老人家。”

老翁手臂力道奇大，京观竟都挣脱不开。无奈地苦笑道：“老人家，你是来讹我的吧。”

“什么讹你！”老翁一听便怒了，挥手一掌打在京观胸口上。京观只觉一阵血气翻涌，整个人已被打飞到数十丈开外。还没等他爬起身，又觉得一股吸力向他涌来，瞬间他又被拉到了老翁面前。

“老头子像是讹人的人吗？”老翁笑着问道，努力做出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只可惜在京观看来这笑容十分不怀好意。

“前辈”京观开口，很是无奈。

“别什么前辈的，赔我老人家就行了。”老翁不依不挠，抓住衣襟的手不肯松开。

“好，我赔。”京观只好咬牙答应。眼前这老翁深不可测，现在也只好吃个哑巴亏了。

“嗯，那你跟我回去吧。”老翁一把抓起京观，直接扛在肩上，就要往深山密林里面走。

“我赔你就是了，你先放我下来。”京观现在姿势很不雅观，想要挣脱起身，偏偏又动弹不得。

“嘿嘿，小子，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穷鬼，拿什么赔我？”老翁嘿嘿笑道，也不等京观搭话，他举步便走。

京观只见得眼前景物飞快倒退，这老翁的速度比起天马都不遑多让。老翁好像刻意为之，速度越来越快。京观只觉有些双眼昏花，头晕目眩。

不过京观渐渐意识到了不妥，他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睁开，盯住飞快流逝的景物看。老翁的速度简直骇人听闻，好像已经超越了音速，耳边只能听见空气爆响的声音。在高速的摩擦中，眼球慢慢开始发热。京观努力想要闭上眼睛，可还是徒劳无功，眼前景物倒退得有如箭逝。几个呼吸起伏间，他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泪腺因受刺激不停涌出泪水。

终于，老翁停了下来。京观却感觉眼睛几乎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他闭上眼睛想歇息一番，血水在眼角流淌了出来。

老翁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不过他直接将京观扔进一间茅屋，随即不再去理会。

这里稀落有几间茅屋，其中一个门口正坐着一位少女。她晒着太阳，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典籍。看见突然被扔进去的京观，不免有些好奇。她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进去窥看。

老翁的力道把握得很好，他没有再受伤。京观眯着眼睛爬将起身，眼角还在不停地涌出血。他的视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过他并不惊慌，自知祸福。盘膝坐在原地，运起玄功，真气缓缓流涌向双目睛明穴。如此持续了几个周天，眼角终于停止流血。

不远处传来细小的响动，少女正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她常年居在深山之中，从未出过世俗看过。除了老翁之外，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外人。而且还是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她偷偷打量着京观，见他身上干凅的血迹斑斑驳驳，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右臂上被一块麻布包裹着，似乎是受了伤。腰间隐约可以看见一把长刀的轮廓，看起来像是某些书中描述落魄刀客。

好奇心起，迫切想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可以透露故事的线索。

悄悄地靠近过去，一见京观好像有所察觉，她便停止动作一动不动。就像一只馋嘴想要偷吃的小猫咪。

京观六识敏锐，五感通玄，他早已发现了有人在偷偷靠近自己。他暗暗运转玄功，藏在衣袍下左手已经蓄势待发。

只感觉对方越来越近，他睁开双眼，勉强看到眼前一道模糊的身影。

“哎呀，你别睁开眼。”还没等他说话，双眼就被敷上了一些草药。京观只听见了一个很温柔的声音。紧接着，就被布帛裹住了眼睛。

“谢谢。”京观有些感激。

“不必客气。”少女好像不愿多说话。她的声音很好听，让人感觉很平静，很舒服。京观暗叹，只可惜没能看见她的容颜。

两人沉默无话。

午后的阳光漫洒，一阵微风带着屋外竹叶的味道吹拂进来。浓浓的药味中夹杂着一缕少女特有的体香，氤氲成一股特异的气味。从他的鼻翼，一直痒到心间。
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d767266 获取完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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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东方玄幻小说 《超脱万界》

作者：六韬
现有字数：140万字
最后更新于：2016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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