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零壹陆清明 十周年祭

 

我们总认为逝者在他的时空里具有更强的能量,因此请他们保佑生者。其实,生者自强,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也未尝不是对逝者的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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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

人生中的十年,可以发生好多事情,足以用来娶妻,生子,立业……甚至打一场世界大战。

然而,有时候又只像是眨了一下眼睛,或者时光就地平移了一下。

十年前,岳父和母亲相继离我们而去。感觉还是昨天的事情。一个月内接连失去两位至亲,上帝这玩笑,一转眼就开了十年。

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

贰 |
岳父是单纯的无产阶级接班人,喜欢打点小麻将,但不影响党性的纯洁,推己及人,把一生奉献给了湘湖师范;母亲则是另一种风格的教育工作者,忧郁,内敛,克勤克俭。

在岳父身上,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书本中才有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最后的两年,记不清医生给岳父下了多少次Deadline的裁决,但架不住老爷子生性豁达,也不按医生强烈推荐的治疗方案来,每每到紧要关头,老爷子却总能神奇地摸到那张王牌,跨过一关又一关;医生们全部俯首认输。有时候真的会怀疑:老爷子那么瘦小的身躯,怎么能包容了那么强大的内心?

而母亲一生命运多舛,留给我们的,更多是“奉献”二字。像大多数勤劳善良的中国女性一样,母亲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可唯一忘了(其实不是忘了)操心自己。现在想想,母亲晚年最快乐的时光,也许是和她师专的老同学们在老年大学煞有介事地上上课写写作业,而真正最开心的,则一定是和子女们在一起的不多的时光;可惜我们当时不懂得珍惜。

叁 |
表面上,怀念是一定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去的,无论是频率,还是持续的时间长短,甚至于悲伤的程度,都会递减。新伤之际,仿佛一记重锤击来,接触面积大,体验的是全方位的痛苦。时间一长,痛苦渐去,可就在你以为已经淡忘的时候,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或是受到外部氛围的影响,心痛依然会像一根细细的长针袭来,在某一处神经深深地扎下去,渗出更加尖锐的痛楚。

有时候,这根针就是一幅画面。十多年前,岳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深圳来看望我们,那时候杭州的火车还没有直达深圳,岳父一个人坐到广州,我则从深圳坐火车到广州接人。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我晚到了,等到我满头大汗冲上月台,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稳稳站立在空无一人的月台中央,也是这样的暮春时节……这根针,刺痛的是岳父短暂的深圳之行,和我们永远的欠疚。

有时候,这根针则从全无预兆的方位刺来。母亲的厨艺,其实客观来说是乏善可陈的,总是老三样,毫无创意(后来知道其实是条件不允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小时候那么想念“别人家的饭菜”。可是,在这个春意泛滥的午后,想起母亲,竟然没有想起别的,唯独想起母亲烧的子姜焖鸡。而这根从烧鸡中探出来的针,拔出了母亲烧好饭菜等待儿子们放学归来的笑容,刺痛一方心灵。

十年,只会让针变得更锐利。

肆 |
我曾经坚信,虽然岳父和母亲离开了我们,但音容笑貌还深印在脑海中,一定会有很多次地在梦中与他们相会。但直到十年后的今天,这种梦境竟然没有出现过一次!偶尔模糊的一两次也是看不清脸庞,醒来一片空白。

智者说,这说明老人家在上面过得很好,把尘世里忙碌生活着的我们忘记了。但愿如此。又或者,他们只是不想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子女们,生活过得明白,过得从容,虽不璀璨,却也不苟且,他们也就会放心了。

我们总认为逝者在他的时空里具有更强的能量,因此请他们保佑生者。其实,生者自强,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也未尝不是对逝者的保佑。



伍 | 三周年祭
七年前,在QQ空间写了这篇《三周年祭》,纪念母亲。今天再次转载于此,代表了不同时期的哀思,在这个清明一并寄出。

转眼, 慈爱的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周年了。三年中,不敢翻看有关母亲的任何照片、视频或是文字;想着时间总是会冲淡一些什么的吧。没想到三年后,跪在母亲芳草萋萋的坟头,依然,泪如泉涌。

对于母亲,应该是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有一种负债的心情长期以来在心中纠结、缠绕,不能释放。我想今后,这笔债务也不可能得到清减了。可以说,母亲把自己的大半生奉献给了她的儿子们和她的孙子们,真正属于自己的,说得上快乐的日子,实在是屈指可数。在深圳的两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洋洋身上了,母亲身体不好,还得整天操心孙子;而我,也居然没有意识到应该让母亲在深圳多享几天清福!那是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深圳……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原谅我,妈妈。

现在再回头看看我所见证的母亲的半生,从我的童年、少年,到大学、成家立业,时光的片断仿如一格格泛黄的电影胶片,陈旧、杂乱,却又轮廓清晰。在这些记忆中,有三个场景出现的次数是最多的:

场景一: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了,大致是在我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1983年吧。冬夜;凌晨两三点钟;昏黄的路灯;长长的街道没有一个人影;母亲背着我。具体是什么病也记不清了,总之是突然病重,母亲带我去看医生。出门前母亲在我头上蒙了一件衣服,所以我所看到的只剩下母亲的背影以及她身前两米的道路。路程并不长,母亲却用了很长的时间。到后来,我所看到的路面已经有些晃动,每走几步,停下来休息的次数慢慢增多了;而母亲嘴里呼出的白汽,也越来越粗,消融于寒冷的夜空……

场景二:1989年夏。上海交大闵行校区操场。刚到学校报到的第二天早晨8点。在去茶水间打开水的路上意外地看见母亲在操场上神采奕奕地跑步,脸上的微笑映着朝霞。在是否送我到学校报到的问题上,母亲和我们是有过一番争论的,所有人都不赞成她送,但母亲独力坚持。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恍然明白母亲的深意:时间再往前13年,母亲送父亲到上海治病,在上海渡过了父亲人生的最后一段;而这次,母亲送我到上海求学——我想,母亲是要告诉父亲一声: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也已经长大了……

场景三:2004年春节。晚10点过。从同学家小聚回家,开门后发现家里没有灯光,以为都出去了。然而我很快就发现母亲居然一个人坐在床头!黑暗中,也不知道母亲到底坐了多久,这应该是怎样的一种孤单?母亲的心中,又在怀想着怎样的岁月?在此后的若干年,(母亲独坐黑暗中)这个我并没能亲见的情景,一次次异常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在自己也成为别人的父亲之后才开始慢慢有所体会。所不同的是,我们除了孩子,还有事业,还有自己的兴趣和喜好;而母亲在她那个年代,退休后的生活基本上就只剩子女和回忆了。

当然,在母亲的回忆中,除了独力拉扯三个孩子长大的酸苦,我想更多的是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带给母亲的骄傲,以及儿孙们春节团聚在母亲身边的情形……这些回忆,是对母亲一生辛劳的肯定,是这个世界给予母亲的仅有的回报;在弥留之际,我相信母亲一定轻轻地对父亲说了这样一句:“老杨,我对得起你了” 。

三年前,在母亲的新坟前,朱光玉老泪纵横地对母亲说:“苦了一辈子,吝啬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是解脱了”。这句话简短地概括了母亲勤劳、质朴、辛酸的一生。
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
那母亲一样的腊梅香
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
给我一朵腊梅香啊
腊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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