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海昏侯｜哪来一个“晦昏”？
一个字的解读，或许还原了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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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国位于今鄱阳湖西岸，海昏侯为西汉所封爵位，世代承袭，共传四代，延续到了东汉。第一代海昏侯为刘贺，2015年，刘贺墓的考古发掘惊艳了世界，这不仅因其超乎想象的豪华随葬品，更因为这些随葬品包涵的历史与文化价值……
「围观海昏侯」话题 23，缘起海昏侯墓出土木牍上的文字……
｜话 题｜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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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一个“晦昏”
？
一个近乎矫情的考证
海昏国，海昏侯，还有海昏县，海昏，怎么说都是一个很奇怪的名称。
起初我也有个很直接的理解，觉得真够昏的，昏得有海那么大发，那么深沉。
可是，网络上流行的观点却不是如此。
媒体报道南昌西汉海昏侯墓考古进展，有这样的话：“海昏侯的海昏是什么意思？海，是古代人的误会，认为鄱阳湖是海。昏，是黄昏时日落西边，代表西方。海昏，就是鄱阳湖西岸...”。据称这还是一些专家的说法，可是专家并没有提示可信的证据。
作为一种猜想，将湖西说成海昏，含义也是很深沉的，也是马马虎虎可以接受的吧。谁叫那儿有个鄱阳湖呢，谁让那海昏县又恰恰位于湖西呢！
将湖叫做海，确实并不稀罕，且不说熟识的青海、中南海，甚至还有林海、花海、草海、云海、人海、酒海、翰海，偶尔还有血海、泪海，但将鄱阳湖称海，这习惯似乎并不流行。鄱阳湖原本有个很得意的名字，彭蠡泽，一个大水瓢或是一片贝壳。联系到源出东方朔的 “蠡测” 这个词，就能知道古人多么小看了大鄱阳。
海昏即是湖西，总感觉这说法好有些牵强。那个海未必指的是那个湖，那个昏未必是东西之西。
2｜
同与不同的昬、昏、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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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汉代有时写成昬，上部为民字。
依《正字通》说，昬同昏。唐本《说文》从民省，徐本从氐省。按宋人晁补之的说法，是因唐时讳民字，所以昬就改写成昏。这说法本于唐人所作《五经文字》，为着避讳李世民的民字，改写了许多带有民字偏旁的字，昬就变成昏了。这说法并不准确，刘贺墓中木牍文字写作昬，居延及其他汉简，昬已写作昏，唐以后也有继续写成昬的。
按《说文》说昏，“日冥也”，太阳下山了，天黑了。《周礼 · 秋官 · 司寤氏》注说 “日入三刻为昏，不尽三刻为明”。《淮南子 · 天文训》说 “日至虞渊，是谓黄昏。至于蒙谷，是谓定昏”。昏之义，就是指太阳落下以后的时辰。
因为古时结婚是在这样的时刻，所以用昏字来指代。如《仪礼 · 士昏礼》郑玄注所说，“士娶妻之礼，以昏为期，因而名焉”。因此《诗 · 邶风 · 谷风》就有了 “宴尔新昏” 的句子。
太阳落山，成就了洞房花烛之夜，很美好的事情，这是由一个昏字带来的美事。这个昏，就是婚。
但是与昏字沾边的，更多的是不美的事。随便说出一个带昏字的词组，都差不多带着深深的贬意，昏蒙、昏暝、昏庸、昏迷、昏聩、昏昧、昏眩、昏厥、昏惑、昏迈、昏沉、昏困，将老天的昏态形容到了人身上，这问题就严重了。
昏，还易生乱，昏乱。《书 · 牧誓》为 “昏” 作传、疏者，均说 “昏，乱也”，“昏阍于事必乱，故昏为乱也”。
昏，还有一个特别的用法，是指那些生未三月的夭折婴儿。此例见于《左传 · 昭十九年》“札瘥夭昏”之注疏，说“未名曰昏”，“子生三月父名之，未名之曰昏，谓未三月而死也。”
再看海昏侯刘贺的昏，又是哪个释义呢？那一拨很干脆废黜他的人，那一个生怕他复辟的新帝，给他封个名号，其中的含义，好不了的。
一轮落下的太阳，一个昏乱的废帝，一个连年号都未及命名的下台皇帝，一个不准入庙堂的忤逆子孙，对手送一个 “昏” 字给他，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3｜海即为晦｜
仅是一个 “昏” 字，似乎还不大解气，于是又加了一个海字，成了海昏侯。
木牍墨书 “海昏侯”，昏写作“ 昬”
看《释名》的解释，“海，晦也。主承秽浊水，黑如晦也”。很难相信，古人对海的理解，对海的解释，会有这样的偏见。
再说晦，按《说文》的解释，是 “月尽也”，月亮没有了。月亮时称望，月尽时称晦。《释名》又有扩展的解释，说 “晦，灰也。火死为灰，月光尽似之也。”
诗中有晦，《诗 · 周颂 · 酌》“遵养时晦”，《传》曰：“晦，昧也”。《诗 · 陈风 · 风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传》曰：“晦，昏也”。
也是巧了，昏是日无光，晦是月不亮，日月如此，用于喻人，是啥意思？
海如是晦，海昏就是昏上加昏，重昏，真是严重。
海就是晦。
马王堆帛书上的“海”和“晦”
四海即四晦么？如此解来，感觉那么牵强，也有点矫情。
可如果你读到古人直接将四海写作四晦的文字，是不会更加诧异？准备好了诧异，再看下面的内容。
西晋初年，在汲县魏墓中出土一批简书，中有《穆天子传》，纪录周穆王 “征巡四晦” 故事，四晦即四海。
湖南长沙子弹库一座战国晚期楚墓中，出土一件缯书，上面书写有 “乃命山川四晦”，四晦即四海。
新见清华简三《赤鹄之集汤之屋》中，有一语说 “亦卲(昭)然四晦之外，亡(无)不见也”，四晦即四海。
又有出土秦封泥 “东晦司马”，即为 “东海司马”。这似乎是说，东海郡也是可以写成 “东晦郡” 的。
直接将海写成晦，更明确了两字的关系，海即为晦也。
4｜海昏即晦昏｜
由四海四晦说起来，这海昏，也就是晦昏吧。
月光尽为晦，日光尽为昏，日月无光，晦昏之谓也。
读王逸《楚辞章句》释王褒《九怀》中 “远望兮仟眠” 句，说是 “遥视楚国，暗未明也。一作芊瞑，一作晦昏。”仟眠，芊瞑，晦昏，都是同意词，无日无月，“暗未明” 也。
晦昏，这个词汉代是有的。这样说来，海昏就有了双重意思，昏上加昏。这不是一个好名字，它所包含的故事，还得细细琢磨。
问题来了，是先有海昏县，还是先有海昏国？
是先有海昏县，还是因国而设县，现下并不能确定。假定先有此县，刘贺的继任也是费尽心力，在众多的县份中去挑去选，选这么个让刘贺恶心的县。
原先的昌邑，那意思是光明之城，阳光大放。你不是故昌邑王吗，就别那么明光铮亮了，请到海昏去找找感觉如何，体会一下日月无光。
虽然时下流行一说，当初汉武设豫章郡的同时就有了海昏县，但史无明证。海昏之先又叫做什么县？假定刘贺之先就有了这个县，那又因何会想出这么个名头来，官员、庶民还能接受？
最大的可能，还是与刘贺有关，是辱他的侯国名顺带去了这个怪怪的县名。
据说南昌新建区有改名海昏的动议，你觉得美吗？改成海昏以后，是会因海昏侯国而自豪呢，还是会因海昏之名更加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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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炫曜——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目前正在首都博物馆展出，此次展出海昏侯墓出土文物400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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