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乱世固防到诗意栖居—“中国北方第一明代古堡”湘峪古堡

 








清晨,第一抹亮光隐隐浮现,位于太行深处的岳神山巅,那不知被多少个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摧毁的古老兵寨,又迎来了新一天的开始。四周依然寂静,只有远处起伏的群山中冉冉升起的炊烟是动的。





山脚下的古村湘峪渐从酣睡中醒来,一切悄无声息,空气清凉如水。偶尔有鸟鹊飞来,停在屋脊上,左右观赏着风景,却并不作声,唯恐惊扰乡人黎明的美梦。而村前的护城河倒是先活跃了起来,欢蹦乱跳地“哗哗”远去了。



湘峪村,原名相谷,位于山西省沁水县东南65公里的虎山脚下,这里青山环抱,溪水淙淙,依山傍水建村,靠山雄壮,朝山层叠,风水上自古有“十山九回头,不出宰相出公侯”的传言。



湘峪人对此是深信的,虽然他们默默无闻地走过了一辈又一辈,而对“出宰相公侯”的信仰始终未灭。果然,到明万历期间,村中真的出了两位朝中大员,这便是孙居相、孙鼎相兄弟。而有关湘峪村的记忆,自然也是由孙氏兄弟开始的。



孙居相,万历十六年中举,万历二十年考取进士,次年任山东恩县知县,在任七年,物阜民安,庶务毕举,颇有政绩。后来长期担任御史职务,他直言敢谏,清正廉洁,在其奏折中,不仅批评自己的同僚,而且还曾毫不留情地触及万历皇帝贪财吝啬的性格缺陷,崇祯年间,出任户部尚书、仓场总督。



孙鼎相是孙居相的三弟,万历十九年中举,万历二十年进士。曾担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为官同其兄长一样刚正不阿,据传当时有“三都上殿,文武打颤”的说法。



孙鼎相先后出任工部营缮司主事、兵部武选司主事、礼部主客司主事、吏部三司员外郎,其故宅“三都堂”门匾上的“四部首司”指的就是他担任过的这些职务。



正是曾在工部、礼部任职的原因,使得孙鼎相精通建筑法式,并有机会接触西洋传教士从而了解欧式建筑、装饰风格,所有这一切,都在湘峪三都古城的设计与建设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湘峪村的独特,除了人才辈出,最重要的因素还在于它是一座城堡式村庄。其城堡的修筑,起因于明末战乱。那个时候,沁河流域恰值战乱中心之要地,所以遭受灾祸也更为严重。当时的人们为了谋求自保,便纷纷建造防御工事,而一些较富裕的村落便围村建寨、修堡,湘峪便是其中之一。



湘峪城堡的修建由孙氏兄弟倡议并由孙鼎相亲自主持,因孙鼎相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又任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所以湘峪习惯上又被人们称作“三都古城”。



三都古城建于明天启三年,竣工于崇祯七年,前后历时十一载。它的平面呈不规则的椭圆形,东西长280米,南北宽100~150米,占地面积约32500平方米。远望去,屋依着城,城偎着山,粗犷雄伟;层楼叠院,高低错落,千姿百态。与自然山色互为映衬,好似一幅美丽的国画长卷,享有“中国北方乡村第一明代古城堡”的美誉。



湘峪古城分内、外两城,内城主要环绕村中民居,外城墙则依山势而建,高5~25米,宽3~4米,周长约760米,显得极其高大宏伟。外城辟有三门:东曰“迎晖门”,西曰“来奕门”,南曰“宸薰门”。今西门已毁,东门、南门尚存。



南城墙沿村前湘峪河走向,在岸边悬崖峭壁上砌砖垒石而建,南门居中。涉过湘峪河,沿平行于城墙的坡道,便到了南门,坡道在门内呈直角形拐了一个弯后继续爬升。
门洞里面建有一堵石墙,位置和作用与民居中的影壁相似,南门的“宸薰”门匾并没有出现在门外,而是镶嵌在了这堵石墙上,这是比较罕见的一种做法。原因据说是出于风水上的考虑,同时在军事防御上也有一定作用。外来者从对面山上的制高点或远处其它地方是找不到南门的,因为门洞上没有门匾,而城门与门洞内的石墙从远处看在视觉效果上已经合为一体,仿佛是一段完整的城墙。





近三百米长的南城墙因为修建在峭壁和陡坡上,最高处可达二十五米,而普通的城墙高度一般在十米左右,这样,湘峪城仅仅凭高度优势来抵御冷兵器时代敌人的进攻就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因而南城墙并没有设置敌楼、马道、垛口等防御设施。



那么,如何对进攻者发起反击呢?他们的设计是将城墙墙体建成窑洞式藏兵洞,每个藏兵洞设拱形窗一个,众多窗口在南城墙外侧一字排开,成为守卫者了望与防御的工事。而这层层密密的城窑,也为湘峪古城得了另一雅号——“蜂窝城”。





藏兵洞均为砖石结构的窑洞式建筑,洞体宽大,洞洞相连,建筑形式分为“串珠式”与“后廊式”两种。“串珠式”由若干个单独的藏兵洞组成,每个藏兵洞东西两侧各开一门,便可断绝藏兵洞的东西交通,敌军一旦攻入藏兵洞,每一道门都可以成为抵御进攻的关口。“后廊式”则在藏兵洞后部增建了一条笔直的走廊,每个藏兵洞均有一门与走廊相通,类似于只剩半边的筒子楼。“后廊式”藏兵洞各个相对独立,既可以各自为战,又可以通过后廊相互协防。



湘峪藏兵洞,将防御工事、兵营、军需仓库的功能合为一体,洞体十分坚固,防御功能显著,同时兼顾了攻击功能。士卒驻守其间,也不会因为风雨侵袭影响作战。藏兵洞内还设有通道与城墙顶部和“帅府院”相连,便于指挥和增援。湘峪古城藏兵洞,以其极富创造力的设计与优良的建筑质量而成为冷兵器时代防御工事的杰出典范,更是民间军事工程的顶峰之作。



斜晖映照下,穿过城门拱洞,让我们共同体验湘峪隐匿在时光背后的另一种不寻常:一座座颇具特色的古民居是湘峪三都古城又一魅力所在。如果说城墙是古村的铠甲,那么民居则当为其灵魂。


湘峪村古民居大多是建于明末以及清代的各个时期,这千百年前我们祖先所曾经栖息的地方,至今仍在给他们的后人以安逸、以满足,而古村也因有人祖祖辈辈生活的气息而生动。





漫步街巷,仿佛进入了时空隧道,眼神在历史的琴键上激动地跳跃,不经意间却也奏出了古老动听的旋律。一抬头,看见那老屋的高大门头和精美墀雕,灰砖与青瓦映衬得格外清新,并在天际勾勒出起伏变化的轮廊线。斑驳的大门、漂亮的照壁,街道深深,小巷幽幽,从村中一条条石砌小街踩过,那些几百年来被人们的足迹磨得圆润的青石板,在狭长、悠远的空间里,闪着柔和的光泽。





湘峪村中的街巷和建筑,在最初显然是曾有过精心规划的,否则其设计和布局又怎会如此讲究?东西向两条大街和南北向九条巷道将其分割有序,形成规整的“棋盘”形,村人说,这是寓意此地为“万物根柢”。不过,这些街巷大多并不是笔直延升、相互垂直的,而是顺应地势的走向或是有意弯曲成一定的弧度,有些地方甚至连续出现两个九十度的拐弯,其军事防御目的非常明显。





因为多年的破坏和缺乏保护,棋盘式的街巷格局已经不太明显,但是,中街和一些小巷仍然完整地保留着古朴的风貌,条石或磨盘石铺路,两侧是一座座紧紧相邻的院落,中街上,还建有两座过街楼。



村中古民居保存尚好且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有:三都堂、双插花院、帅府院、大南院、小南院、天绘图院、棋盘四院、金鸡院、望景楼、绣楼、书房院等。不论是哪一处宅所,或一角倾颓的院落,在光影变幻中,轮廓和谐凄美,那是披着风露所赐予的层层生动色彩。私底下,不免会生出几许感慨,那曾经以怎样伟大的智慧建造了美丽故园的不知名的匠师们呐,你们能隐隐听到这多年后的几声称赞、几多叹息吗?



从建筑形式与建筑风格上说,湘峪古城的民居建筑与其周边几座古城、古村相似,但其正房更为高大、高层建筑更为集中、气势更为恢宏。同时,它还拥有自己的特色,那就是中西合璧的建筑装饰风格。而这一风格的代表当然首推孙鼎相的故宅“三都堂”。由上悬“文武衡鉴”匾额的东南角门西折而进,不几步就到了“三都堂”的正门,正门木刻匾额上为“四部首司”,匾额下部则记载:“吏部稽勋司郎中、前文选考功验封稽勋暨礼部仪制司各员外、礼部主客、兵部武选、工部营缮司各主事孙鼎相第”。



同别处达官显贵家门楼的高大雄伟相比,你也许会觉得孙鼎相宅第大门看起来稍显逊色了些,——哦,别急,精彩尚在里面,进得门来抬眼一瞧,哟嗬,好高的一座楼迎面“压”将过来,冷不丁地让人不胜防。这便是“三都堂”的正房了,名曰“了望楼”,俗称“看家楼”,楼共五层,高约20米,面阔三间,以条石为基础,条石上则通体青砖砌筑,硬山楼顶,覆以灰瓦,总体来讲相对封闭。看来这位“孙老爷”真是谨慎到家了。



巍峨耸立、雄伟壮观的“了望楼”在整个村居中无疑是鹤立鸡群。而它的外部装饰,也是颇有个性的,以极具艺术性的垂花门式砖雕装饰拱形楼门及窗子,简洁、大方,是湘峪明代古民居的一大特色。该楼展现给人们的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阳刚之美,而这种美却正好弥补了砖墙建筑较之砖木结构楼栏式建筑所缺少的富丽堂皇,仍不失为古代民居建筑中一道奇特亮丽的景观,是一种已经汉民族化但仍然带有浓郁西式风格的装饰形式。



在曲折纵横的街巷里穿行,时不时会看到老树掩映下的一副碾磨、一口老井,就算几片散落的筒瓦或勾檐,那也全是颇有灵气的。沿街走过,有几户庭院的大门是敞开的,就只斜斜的这么一个小角度,够了,够了,这就已经向外人亮出了主人的家居生活。





说话间,我们又来到了另一处好院落,就是“双插花院”了。为什么叫“双插花院”呢?说来也是缘于它独具匠心的建筑设计,该院主楼坐北朝南,院子东北、西北角各建四层高楼一座,而正北中间堂房却只建三层,形成两边高、中间低的高低错落样式,其外观恰似一顶古代双插花的状元帽,因此便被称为“双插花院”了。



明清两代,湘峪村出过几位进士,还有许多秀才举人,在京城和外地为官的也不少,这当然是由于湘峪人耕读传家的老祖训和悠远丰厚的文化传统了。可村人们却不这样认为,他们相信的是:没有好风水,哪里来的功名富贵呢?所以就修建了这种官帽式的院落,来慰藉自己的心灵。





曾是当年城堡防御指挥中心的“帅府院”,现存建筑基本未改,二楼西南开有3个大方窗,其中一间是“指挥所”、另两间是“参谋部”,窗子正对南山烽火台,便于了望。整个院落较为荫蔽、简朴,左右通道相连。夹墙间据说还藏有金库。所有当年的一切,如今只剩下了几句“相传”、“据说”,具体的早已隐退了。



民居的神采是自然塑造的,这便是质朴。每一座高楼都印着一页历史,蕴含着深沉的凝重;每一间老屋都藏着一份记忆,流淌着古朴的民情;每一块雕花都记着一段往事,镌刻着吉祥的渴盼。



在这样一个古老的村子里穿行而过,每一步都踏着一首耐人寻味的哲理诗,红尘俗务犹如梦幻般遥远。沿途与一页页风干的历史对话,这些人文的美景也在悄悄滋润着我们的情怀。



好风景太多,吸引人的故事也不少。比如曾经专供文职人员办事,既可查询赋税图册,又可裱糊字画作品的“天绘图”院;比如进士赵鸿猷的宅第;再比如兼做城崖藏兵洞出入口的“延秀”院;还有“凝瑞气”院、“祖履考祥”院、“学恕求人”院、“理循乐”院等等,这多数院落最初的主人及主要用途如今已不得知,名称也都是依其门匾所书而称。



时过境迁,昔日故园的繁华、喧嚣早已不复,在沧桑更迭与现代文明的重压下,老房子始终只能默默地承受,高高在上的屋脊角兽也只有仰天自叹了。湘峪本是一个杂姓村落,孙家历史上名人、官宦辈出,为村中第一大姓。孙家祠堂位于“三都堂”之南,建于明崇祯年间,本为四梁八柱双层砖木结构建筑,现下层已被改建,上层仍保存完好,正厅宽敞明亮,五开间,每间均开门,有前廊。楼栏枋檐、木柱雀替均精雕细刻,很是雅致讲究。



古人护宅佑村,仅建城墙高楼是不够的,他们往往不忘请来各路神明保佑。湘峪三都古城当然也不例外,在其村落内外,远近建有许多寺庙,城西有东岳庙,山神庙,如今东岳庙已被村民改称为关帝庙了。城东建有张公庙、岳飞庙、鸿门寺、清心庵。城内还有上佛堂、下佛堂。当年,这许多的神灵和古城墙一道保护了村民的安全,阻挡了兵匪的侵扰,然而,他们却没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到今天已多被毁坏。



孙家祠堂、砖楼耸峙、双坊精雕、兵洞连串、南门神韵、古井森蔚、东门迎曦、西庙夕照是湘峪人引以自豪的村中八景。在众人啧啧惊叹声中,他们再补充说,不仅这些,还有村外八景呢,什么湘溪潋艳、飞瀑吐雪、九龙聚首、峡谷虹桥,还有什么高阁举目、烽台怀古、古墓石雕、洞阳三顾等等。然后便是意味深长地开始感慨:可惜现在有些都被毁坏了,看不到了,唉——



出东城门,对面半山腰上有孙居相墓地。曾经,这里高大的石牌楼、石人、石马、石羊等次第排列,墓冢穹窿,青松翠柏,是故人给自己留下的最后风光。如今,只剩下了牌楼孤独孑立,早已断头残臂的石人、石马等散乱一堆,怕是墓主人所始料不及的吧,想想繁华一世,恍如过眼云烟,到头来也不过黄土一抔。



孙居相墓地东北的这个隶属于湘峪的小村叫小东山,小东山村外山坡上有石窟造像一所,就巨大的连山砂石岩开凿,窟形较小,窟内雕一佛二菩萨,分列三壁。佛陀头顶肉髻、眉间白毫、圆形头光、深目厚唇、表情严肃,身披厚重袈裟,结跏趺坐于莲座,颇具犍陀罗时期造像风格。菩萨整体雕造风格与佛类似,头顶披巾,手持法器,面部呈男相。造像基本保存完好,饰有彩绘,用色凝重简洁。窟门由人为砌筑,上部为石雕勾头滴水。石窟周围另凿有多个小龛,风化严重。窟内原曾有题记,年久日深,漫漶不清,难以识读。但从整体造像风格来看,当属北朝之物。



洞阳山是湘峪村周边的主要景致之一,是沁水、阳城、泽州三县的自然交界。山顶有岳将军寨,故而又称岳神山。岳寨现存半截寨墙,由硕大的长方形砂石条砌筑,墙厚约三至五米。从遗迹看,原有寨门两所,南北各一,寨内面积约五百平方米。如今遍布灌木、荆棘,寨门坍塌,寨墙倾圮,一片狼籍。



站在此地,环望四周,灰暗的村庄、黄的沙、绿的田、泛着白光的水面……真有种“一览众山小”,“举目邀苍穹”的感觉。寨内曾建有汤帝庙,断碑残碣中依稀可辨“大清乾隆”字样,由仅存碑文推断当属祷雨感应碑。寨已亡,庙已毁,然而老百姓的信仰依旧,请看,这不是虔诚又能是什么呢?



在眼睛里,在镜头中,我们所看到的古老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沉寂的,然而你若因此觉得它们是无生命的,你就错了。在经历了年岁的磋磨和时间的洗礼之后,它们无不集美学与历史、地理之和而蕴含了生气,如果再同他们曾经显赫一时的主人联系起来,你就会觉得无论是一砖一瓦、一树一花,恁它哪一间老宅、一段老街、一棵古树、一块匾额,都深藏着一个个故事。而今我们所面对的这份宁静,在百多年前,该是怎样的高潮迭起?



一步一步走出湘峪三都古城,城外那层层渲染的绿,深深浅浅地漫山遍野。目光尽力地望过去,直至有些模糊。身后轻轻掩上的则是那历久的岁月、厚重的历史……

责 编:关 关

摄 影:网络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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