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会 新疆篇：郁笛的诗
新疆诗人：郁笛，1964年出生于山东省苍山县（今兰陵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兵团作家协会秘书长，乌鲁木齐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绿洲》文学杂志副主编。...
中国诗会
新疆篇
郁 笛 的 诗
♢ 孔子像
汉白玉的，鲁国孔子是我的老乡
不知道我变了味的乡音他是否能够听得懂
在如此荒远的一片山野里，水溪沟竖立着一座孔子的塑像
他的身边，是破败的荒草和一个冬天里，被废弃的时光
♢ 松树塘望雪
总是望见雪，站在低处的山坳里，一截时间的朽木
经历了怎样无声的断裂，有如喧哗，遁入天山的苍茫
而怎样的雪，使万松耸立，望不见英雄远去的背影
军塘夜客，月色里早已照不见灞桥的烟柳，恨与别
清晖寂照，我说的是旧时明月，垭口上结满了漫长的霜花
你只是回首，松呼风应，一夜雪，白了少年头
♢ 东天山仙姑庙
庙堂高远，这些山间的旧俗，是不可避免的
东天山这一带，山水连着陕甘的乡音，几辈子不绝的黄土
瘠薄和贫苦的土地上，请赐以恩德，永续的香火
仙姑庙庙门洞开，连同古树环绕，在天山向南的山坡上
祈求者迈过高高的门槛，福祉也飘渺在旧县衙的厅堂
有过多少许愿的日子，私家的马车，在官道上踏出了雨点
仙姑，请允许一些贫寒的妇人，和她们尖尖的小脚
日夜星辰的赶来，许下心怀里私藏的愿望
有时候贫穷，也不能阻断这些异乡的女子们
心怀着遥远故土和家族的夙愿，星夜兼程
何况还有那么多丰饶的日月，赶上了一些好天气
庙会总是不可缺少的，就像我们，遥遥不可逾越的节气
♢ 我在一座山顶上眺望的春天
我忘记了风和日丽，剩下了怎样的一些攀登
东山还是西山，巴里坤庞大的身躯变幻为细小的山脉
山坡上，西北大学的考古学者们正在艰难地挖掘
远古人类的教堂或者军帐遗址，灰堆上有他们倒塌的城池
有一些瓦罐和火焰的痕迹，有兽骨和一截人类的手指
刀光剑影，还是牧歌悠扬？那些列队而去的时光的阴霾
我也一直在心里打鼓，这么庞大的一座城池
为什么会建在陡峭的山崖，山色空茫，混沌一片
山石叠压着历史的谜层，看得我惊心，直觉得后背寒凉
那是一部凶蛮的教科书里，难以穷尽的真实画面
告别了这些远古的山石，我转身而去
在差不多够得着天空的一块石头上，我喘着粗气坐下来
我的目光越过了考古者的身影，也忽略了蛮荒
只剩下平阔沃野，烟霞村舍，林木草色里田畴阡陌
哪里的一些道路可以回家，甚至是哪一个方向
都指向了故乡遥远的春天——
♢ 粮仓
没有一粒粮食，能够逃过了时间的空洞
偌大的粮仓像一个空了的朝代
千山万水呀，你只是看见了它一瞬间的苍茫
倒是一只依偎在门前的小黄狗，向客人摇动着尾巴
仿佛是前朝的门童，官府遗留在荒路上的难民
小黄狗凄惶的眼神里盈满了隔世的眼泪
粮仓空掉的那个年代，饥荒并不曾蔓延
衙门里高悬着缺位的明镜，照不见遣散的乡民
古粮仓敦厚的门脸在巴里坤的小巷里，守候已久
褪了色的油漆，以及木质的卯榫错落有致
天山以东，戍边的粮草何曾有过如此丰盛的等待
仓廪盈实，西天下浩荡而去的驼影，摇动着归乡的梦境
♢ 蓝色河谷
我在这个清晨，看见了一条比火焰更蓝色的河流
比一个夜晚，更遥远的梦境和故乡
这些水，被静止的河面，蓝色火焰上覆盖的丝绸
是我今生不能抵达的远方，还是我车窗外面的一次奇遇
我还没有醒来，布尔津小城迷醉的夜晚
夏夜里的一丝丝凉爽，河岸上的灯火
我羞于向一位夜行者询问，多年前走失的一个背影
蜜汁啤酒和俄罗斯大妈爽朗的笑声，一起消失了
而谷地上的杉树林茂密依旧，阳光穿行在晨雾间
另一些蜜蜂还是蝴蝶的翅膀上，光阴总是如此匆忙
林地上的鸟声还没有入耳呢，风掀动着草叶
在一条河流的两岸，已经奔跑了
♢ 葵花
葵花塞满了我的旅途，那些低矮的山坡上大片的金黄
有多少张脸庞，在一个寂寥的早晨转过脸来，向着一面山坡张望
整个九月，北疆的霜冻都聚集在你的花香之外
露水打湿了荒寒的山野，咫尺之遥，而你在一片坡地上绽放
连绵、起伏，多么盛大的花期，就要潮水般退去
我不能做了这个季节的奴仆，一生都在你的花瓣上奔忙
♢ 松树
一棵巨大的松树摔倒了，横亘在古老的松林和山野之间
草，和松软的林地上，纤细的花朵静静地开放
一棵松树摔倒的时间，够得上一片山顶的时光
它几无瑕疵的躯干上布满了森林的光影
曾几何时，这片林子里的呼啸和万籁俱寂
掠过一棵松树幼小的头顶，宛如一个旧时代的阳光和雨水
你能参透这横躺着的躯干上，一座森林的酣睡
一万年不会太久，衰老，总是在这样的情境里不期而至
我尝试着从你的身边走过，有一点惶恐和小心翼翼
从你折断的根部出发，到达你所剩无几的树冠
这曾经是一个怎样的高度，需要我仰着脖子，看你呀
现在是我的脚步，在你卧倒的身躯上，攀援
♢ 风吹雪
大雪飞临，这个冬天里的灯草沟无人问津
看多了这些空旷的风景，山前平原上的杨树林里
枯瘦的枝条上有晒干了的寂寞，还是一些春天
不曾到达的出发。我站在半截沟的雪地上
看那风吹雪，掠过院墙后面的，一片坟堆
♢ 盖孜村上空的乌鸦
有那么多的注视吗？岩石一样密集的山头上
一群又一群乌鸦蹲伏在山谷的两侧
盖孜峡谷的这一道关卡，扼守着去往帕米尔的咽喉
天气不好的时候，乌鸦选择了在山崖上蹲守
仿佛这些岩山上的困倦，覆盖着大片的黑暗
偶尔有一只被驱赶的乌鸦，它不情愿地飞起来，又落下
天空，只是尽在咫尺的一张网
没有一双翅膀，可以带着她一起飞翔
♢ 残雪
我为什么会遇见这些雪，冬季，或者早春里的
雪如沙，冰凉是这个夜晚，就要到来的一场梦魇
沙梁上的五谷是夕阳的倒影，收割者的锈镰弯月如初
颗粒不曾归仓的蛮荒，一片雪，逼近了一座沙漠的春天
我知道这些春天，离一朵花开还遥遥无期
夕照残雪，那些参差才是库姆塔格需要铭记的黄昏
♢ 在暮色里穿过一片核桃林
多么晚，我还没有到来的这个夏天
暮色已经张开了大幕，就要被驱散的旅途上
一片葱郁的核桃林，成为我在这个夜晚最缓慢的遗忘
走了多么远，我都不能摆脱一个农民的干系
这些以干旱和风沙著称的乡土，沿袭了远古的风俗
夕阳坠落的核桃林，绵延不绝
沙，和烈日已经倦怠了，一棵核桃树上挂满了风尘
哗哗作响的干果也不能低语，这一场风沙
夕阳里的风华，你只需要眺望
我并没有停下一刻钟的飞翔，我在沙石路上的奔驰
比落日还要快，比夕阳，还要早一点抵达一片核桃林的终点
可是我就要一无所有，一场空，穿林而过
♢ 柴草
谁将被运走，这些被胡杨木和桑树叶看护的草垛
野地里的苜蓿，还是去年秋天的一垛麦草
是呀，时光已经不能使它们趋于明亮
不管天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你都要遵循这些远方的教诲
这些聚集在村落里的草垛上，一群小鸟，已倦于飞翔
一只羊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在低头冥想
暮色四合的时候，草垛上炊烟四起
远山纵横，时光交错，往事多么密集
1964年出生于山东省苍山县（今兰陵县），1983年入伍进疆，现居乌鲁木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兵团作家协会秘书长，乌鲁木齐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绿洲》文学杂志副主编。
文学创作以诗歌、散文随笔为主。 已出版《鲁南记》《坎土曼的春天》《库木塔格的沙》《新疆诗稿》等30余种。
近期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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