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家除夕

做甜酒酿、芋头扣肉、腊肠，x0a捕鸟雀、烧炉火、放鞭炮，x0a去祈福、挂灯笼、砍柴火，x0a过年是一件伟大的事情。x0a我喜欢过年。...





前两天，我们的“返乡笔记”专栏已经分享了两篇文章，出版社的编辑们不同的文风和笔触带给了我们对于家乡不同的思考。正如我们在一开始所说的那样，我们不谈城乡差距、乡村凋敝、知识无用论，我们希望通过不同的视角，去记录和呈现我们家乡的一切。今天和大家分享的这篇文章，可以让我们回味起记忆中最传统的年味。

这是我们“返乡笔记”专栏的第三期，这篇文章的作者用自己细致而独特的观察，记录下了“山家除夕”的种种风俗：做甜酒酿、做芋头扣肉、做腊肠、捕鸟雀、烧炉火、放鞭炮、去祈福、挂灯笼、砍柴火……这是最传统的年，也是最有温度的年。诚然，许多人已经渐渐忘记了这些习俗，但作者在今天却依然还可以亲历，并用活泼的文字将其记下，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这篇让人读着读着便会笑出声来文章，分享给你。

回到家也有些日子了，眨眼就是年三十。旧日里的天气远不如如今这般晴好，寒冷和雪都按时到来，不肯轻易请假，冬天有冬天的样子。

我年幼时，时光好像漫长而又萧条，要靠熬，从冷熬到暖，从腊月熬到正月。乡村的年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年。小年一过，年味儿就晃晃悠悠地来了。

山家除夕多闲事。这段时间，要做很多事情，才能把年迎来，好像年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一定要用心请才能请得到一样。

过年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我喜欢过年。



过年要做甜酒酿。我同妹妹都好吃甜，妈妈做的糯米甜酒汾濡不腻，却醉人得很。加上几勺白糖，一口气能吃几大碗，直吃到我同妹妹看彼此的眼神都迷离起来，方肯罢休。

要做芋头扣肉。大片肥猪肉夹着芋头片，蒸，猪肉汪汪的油渗到芋头上，把芋头狠狠地包裹着，外层的口感是肉香四溢的，咬碎了芋头又糯又香甜，简直好吃得要哭出来。

要做腊肠。把肉末一点点塞进小肠里，老费工夫了！腊肠做好了，先晾在屋檐下。我们提着小篮子，去捡松针和松果，回来烧火烘干腊肠，看着腊肠一点点变小，染上了松香的味道。

从前的日子，雪也肯落下来。大雪过后，地里的白菜结霜，可以一整块揭下来，有菜叶的形状，好看极啦！被雪冻过的白菜，味道尤美。素炒一盘上桌，片刻就被一扫而光了。



雪后，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去捕鸟雀。家附近是一棵棵乌桕树，我问妈妈：这个树有什么用，她说，结果子用。我问：结果子怎么用，她道：结果子给小鸟们吃。

真是这样，乌桕树上的果子落了雪，大概会更加甘甜。于是，乌桕树上总是站着跳着数不尽的小鸟儿。

我同弟弟妹妹们，照着《故乡》里闰土捕鸟的方式，手忙脚乱地布置陷阱。我那时年纪在其中最大，公认一肚子坏水，于是总是我带头，他们只是帮我打打下手，用斗笠，一根小木棍，撒一点谷子，屏息在不远处等着，看着小鸟雀往陷阱里飞，欢喜不尽。我们总是只能捕一些极小的雀雀，它们灰扑扑的，真奇怪，冬天那么冷，它们一个个长得还那么精神。

雪大的日子，铺满了路面，赏雪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我们偶尔也做上一做。最爱一家人吃过晚饭，去踏雪，东拉西扯闲聊，听见雪被踩扁了的声音，有一种叫人心疼的美。

从前的过年一定会有炉火。炉火烧起来了，旺旺的，过年才像个样子。我们在炉子上架上铁夹，放地瓜干，芋头片，在上面烧肉吃。把板栗埋在灰里，“嘭”一声，板栗开花了，露出黄得亮堂堂的肉，我们把它们捏起来，好烫！于是左手换到右手，右手换回左手，稍微凉一点就丢进嘴里，我一辈子没吃过比这更香甜的栗子。年三十的时候，早早备好酒菜，跳过河，跟着爸爸去庙里祈福，鞭炮声家家此起彼伏，透着喜气。爸爸斟好酒，倒在地上，给菩萨喝，请菩萨尝尝猪蹄，嘴里念着细细碎碎的祝福的话。

我提着装酒肉的小篮子，兜里揣着巧克力。我喜欢菩萨，我们庙里的那个菩萨，是一个很好心的东方女人的模样，笑眯眯的，样子实在好看，所以我很乐意跟着爸爸来看她。作为女人，我想她一定也爱吃巧克力的！嘻嘻嘻，祝菩萨也新年快乐。

贴春联，爸爸用糯米糍粑熬成糊糊，刷在春联的背面，贴起来，粘得要多牢固就多牢固，爸爸说这样福气和喜气怎么样都不会被刮跑了。

我们穿着新棉袄挂灯笼，一个个红灯笼，小小的，挂在桂花树上，桂花树冬天还是那么绿，红灯笼那么红，显得很吉祥，我们高兴。

除夕的年夜饭，一边吃着，一边仔细注意听屋外的声响。有烟花炸裂的声音，就捧着碗跑出去看，巴巴地望着天上，山谷那边，已经有人在放花了，照亮了半边天，好看。天上的花，比人间的花，开得更热烈些呢！



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围着看春晚。先前爸爸妈妈觉得一家四口正好凑一桌打牌，可惜我屡教不会，于是作罢。场面就变成了——爸爸嗑瓜子给我们三个女人吃，妈妈对各个节目评头品足，我在旁边教妹妹写作业，我负责指点江山，她主要激扬文字。背景音乐是闹腾的春晚。

还算其乐融融的场面。

大年初一一早，我从床上跳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找妈妈，找到了就喊一声：妈妈新年好！妈妈便会给我发红包，妈妈还会让我和妹妹吃糖，据说这样，新的一年说话就会很甜。可是，这么多年我试过了，是骗人的。

吃过饭，我们就跟着爸爸出门去砍一点点柴火回来，寓意“进财”，主要是为了讨个好彩头。爸爸会给我们一人砍一根小小的柴火，我们把小柴火扛在肩头蹦蹦跳跳回家。因为“进柴”回家，妈妈会站在门口等着我们，接过柴火，然后捧一碗热乎糖茶给我们喝。有时候下大雪了，就在外面捡个树枝，意思意思，也行。

更让人高兴的是，初一到十五这段时间，只能讲吉利话，也不许打架。这意味着，我平日里不能同妹妹厮杀了。但是，妈妈在这段时间里，也不许打骂我们的，我们皮起来，只要在可控范围内，都是被允许的，简直是欢天喜地了。这么多年来，过年的这段时间我几乎没挨过打，唯独有一年，正逢立春，妈妈头天晚上一再告诫我，立春日不许说“老鼠”两个字。我一起床，冲到她面前，讨表扬，说：“妈妈，你说了今天不许讲‘老鼠’两个字对不对，我都记住了。我今天不讲‘老鼠’！”一口气说了两次，她一忍再忍，最后没忍住，揍了我。

炉子里的火一点点灭下去了，栗子吃完了，天暖起来了，十五的汤圆一吃过，年也就这样过去了。

年纪渐长，就觉得一年不如一年。

还有很多很多的变化，但，不提也罢。

又一个年，过了。我和妹妹，都又各长了一岁。征稿：对于一些人而言，故乡是一把双重枷锁，它既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也是一个走不出的地方，空间上的距离，永远也抵不掉心灵上的距离。然而，对于很多在外工作的游子来说，我们工作的城市似乎同样如此令我们矛盾，每每想要离去，却发现自己已经太难离开。这样的对比与思考，在我们每年春节回乡的时候尤其强烈。今年过年回家，如果你也愿意和我们一同参与观察和思考，你也有想要和大家分享的故事，欢迎你也写下一篇“返乡笔记”，并将文章发送到我们的邮箱（lidf@bbtpress.com），我们将择优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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