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河下游的苗圃

 

府河在接近白洋淀的时候堤坝依然是高高的,高高的堤坝上种着树;高高的堤坝里面却已经有了不少伴着河道的养鱼池。养...





府河在接近白洋淀的时候堤坝依然是高高的,高高的堤坝上种着树;高高的堤坝里面却已经有了不少伴着河道的养鱼池。养鱼池和河道之间的围堰上,大杨树们似乎还完全在冬天的沉睡里没有醒来。但是其实树汁树液已经流动起来,灌满了所有的枝杈,树影投在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层朦胧的意味。

在春节期间,在并不遥远的城市因为禁炮而格外安静,周围的乡村里却能听到分明的鞭炮声的氛围里,这样的朦胧意味是老人们最喜欢的。所以,尽管没有什么阳光,但是一到了点儿,堤口上三岔的路边上的机井房前,还会聚集上三五个骑着电动车来聊天的老人。他们穿着厚重的黑衣服坐在无风的砖房前,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看着每一个从三岔路口上走过的人和车。在他们的人生格式里,这是一片公共话语平台,是一处永远都有魅力的观景点。



我们停下车从他们跟前走过去的时候,他们欲言又止。他们判断出我们是来这里散步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来旅游的。即使在非旅游点,对于从城里来这里看风景的人,也都冠以旅游的称号;这其实很准确,比那些旅行社的定义还准确。旅行社一向是只认卖票的旅游点儿的,连带着影响了旅游者,也跟着认为一个地方如果没有旅游点,没有旅游点的门禁,就一定不会有什么风景了。

然而,这府河下游的风景还是不错的。一条蜿蜒了几十公里的河,一条拖带着上游城市里太多的脏污的河,终于到了要汇入华北平原上最大的洼地白洋淀的地方。它流过干旱的平原上的奔流,它曾经载着历史上无数船舶的欸乃咿呀,在这多少年之后环境污染山河破碎的满身伤痕里再一次,再一次走到了终点,不管怎么说也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在府河大清河等等几条河流纷纷都要在这一带汇入白洋淀的地方,大地上一成不变的旱作农业景观也为之一变,开始出现了鱼塘和稻田,开始出现了荷藕菱角之类的水生作物景象。虽然现在还是冬天,那一切还都尽付阙如,不过这里的一片巨大的苗圃还是很可以走一走,看一看的。这片面积广大的苗圃规模已经是一个平原洼地上的森林模样了。



因为没有硬化道路,没有设置公园里的那样亭台景观,除了树木本身之外就只是道路,所以这样的苗圃里的观感是既方便行走又比公园之类的人工园林更多几分自然而然的原生态的。那些形成了透视效果的林中路径上,再无旁人,只有正在走路的我们自己;这一刻,这一带园林分明就是属于你的。你终于置身到了一片广袤的林莽中,几乎可以无限地顺着小路走下去,走下去。身体中升起的暖意和树木植被的馨香气息汇合,给了行走着的人以身心双重的神奇抚慰,让人有了欲罢不能,愿意一直走下去的好感觉。

这里除了树种集中在一起,而且横平竖直站得太整齐之外,密集的树枝树杈在天空中形成的阴翳,形成的铅灰色的褐黄色的树冠的云,规模已经相当可观。在这样的云翳下,走在笔直的砂石路上,慢慢地人就会有一种正行于真正的林莽中的妙感。尽管也知道实际上真正的林莽要比这丰富得多,枝蔓得多。但是林木的气息密集地包围过来的时候的,那种大约是人类的祖先记忆的成分被激活的状态,却是完全一样的。人类在既往的漫长历史中都是在林中或者林畔水边生活的,对于这样的气息有着本能地亲切感。现在这样大地上完全没有森林没有河流可依的生存状态,其实不过一百年而已。

在一个再也没有了原始森林的时代,能找到这样一处小小的被污染了的河的河边的苗圃,走一走,看一看,约略地感觉到一些旧日的好时光,敏锐又懵懂地触及到一点点曾经的森林中的好气息,总之还是一种不错的享受的,总之还是比在城市里要宜人得多的。



我和父亲慢慢地走着,父亲显然是走得有些兴奋了,说着过去的年代里的什么事情,将细节逐一回忆起来却又夹带着很多跳跃和感慨。这是他在眼下的情境比较宜人的时候的一种自然的表现方式,当回忆可以源源不断的涌现的时候,就说明当下的气氛环境和感受也统统都是不错的了。

一直到走累了,才安排他直接从苗圃中间的阶梯上了横穿苗圃的大桥,这样我回去开车绕行上大桥直接接了他即可。等我顺着大堤回到三岔路口的机井房前的时候,老汉们还没有散尽。其中一个就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我指了指苗圃那边,说在桥上等呢。他也就点点头,笑了一下。这样的招呼,类似于吃了吗,但是却也显示了一种关心,一种源于观察的关心。这是都厕身自然之中的人,在相遇的时候的互相致意。

开车绕回大桥,接了父亲,一路回城。音乐在车里流淌,流淌的是一种轻松的愉快。能在完全的偶然里置身到这样一处尚有感觉的好地方,本身其实也带来了一种源自发现的愉快。这是没有计划的出行,只有一个大概方向而没有详细行程的出行的,一种独有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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