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家乡姥爷

故乡问答两则

一．家乡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随着城市化的疾风暴雨式的快速进程，随着房地产所需要的抽水式的将人口抽离故土集中...

一．家乡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随着城市化的疾风暴雨式的快速进程，随着房地产所需要的抽水式的将人口抽离故土集中到中心城市的加速，中国的乡土正在迅速瓦解。大多数人的故乡就这样处于正在消亡甚至已经消亡的不可逆的历史性过程中。

虽然我的上一代人已经完成了这种城乡之间的转移，但是从小到姥姥家到奶奶家的经历还是刻骨铭心的。父母的家乡，也是我的家乡，而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城市实际上是不能给予自己多少家乡感的地方。祖辈在乡间的生活环境里的含辛茹苦和相濡以沫都在人类情感的至深至厚的意义上，给予了自己最温暖最真挚的亲情浸染，使自己终生受益。而不论是姥姥家所在的狼牙山山村，还是奶奶家所在的盐碱地平原，都在相对保持完整的纯粹自然层面上，让我有机会从小就体会到了大自然的伟美和壮丽，而这也成为了自己日后热爱自然热爱文学的不尽宝藏。

家乡是父母亲的家乡，收获却是如同自己的家乡一样的收获。这种情形在城市的第二代身上表现得比较明显，到了第三代，就再也不会将祖辈的家乡作为经验中的家乡、情感上的家乡，而只能作为伦理上的家乡了。更为可惜的是，普遍的自然都已经不再纯净，河流干涸，树木稀少，开山取矿，凿地抽油，现在即使再回到故乡去，再回到父母的故乡去，也已经完全不是过去的模样。

如何为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人保持住一个有着相对纯正的自然环境和亲情环境的故乡，这将是整个民族在迈向大国强国的进程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因为大国强国的重要题内之义之一，就是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普遍幸福，普遍拥有自己完整的家乡感受的幸福。

二．你的家乡有什么特产？

爷爷奶奶家是我的家乡，姥姥姥爷家也是。

我的家乡，姥姥姥爷的那个家乡，盛产柿子，号称是磨盘柿，意思是像磨盘那么大的柿子。极言其大。

为什么会用这样夸张的词来形容柿子的大呢？因为在漫长的历史中，一直到至少我小的时候，柿子都是我的家乡几乎唯一的物产。在太行山区的狼牙山深处，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但是物产匮乏，粮食不足。所谓经济作物，唯一的就是柿子。柿子是老百姓除了鸡蛋之外的另外一个银行，一个让人心酸的银行。

小时候，柿子总是姥爷或者舅舅推着独轮的手推车去西山北集、塘湖集、神星集、界安集上去卖的。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姥爷卖柿子回来，很兴奋地用两只手一起笔画着说：这么大一个柿子，这么大一个柿子，呵呵呵呵，一个柿子就卖了五分钱呢！五分钱呢！

从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大柿子家里人是不能吃的，为什么长得好看的柿子也是不能吃的，只有那些摔烂了的，不成型了的柿子，才是家里人可以吃的。五分钱在那时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数字，因为在生产队里干活，一个日工一天干下来，到了年底也只有五分钱的报酬；而且还只是账面上的，给不了现钱，只能折合成五分钱的粮食，发下来。

又有一次，舅舅在集市上想着尽量多卖一会儿，省得挺沉的东西还得再推回几十里山路之外的家里。于是就贪了黑，等推着独轮车回来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突然前面有个灯笼给引着路，他就不由自主地跟着那灯笼走了下去。谁知道，这一走就没有了头，走啊走啊，怎么也走不到家了。可是前面除了灯笼什么也看不见，最后舅舅不得不停了下来，任凭那灯笼再怎么转，他也不走了。他坐等天亮。一夜过去，等天终于亮了，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推着小车上了山，正坐在山顶的悬崖边！！！那给他指路的灯笼显然是什么野兽在夜里的眼睛。

现在，柿子因为太过便宜，而劳动力也很值钱了，所以树上的柿子大部分都是没有人摘的。就那么挂在树上，成为秋天、冬天一片光秃秃的山坡上的红灯笼一样的风景，成为鸟儿们过冬的粮食。可惜的是姥爷舅舅他们那一代人早已经过世去了，他们是怎么也想不到日子还能过成今天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