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窦艳丽︱萝卜缨子是道菜

《阳关文学》出品x0a

2018年5月16日x0a

中国

敦煌...

天快擦黑了，外出干活的父母还没有回来。我觉得好饿。

厨房很小，光线也特别的暗，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有时候不小心，跑得太快，就会一脚踩空。

我几次三番地跑进那又小又暗的厨房，把凡是自己能够着的碗和盘都搜寻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找到一块馍。我朝着那狭小的厨房窗口望去，外面的天色已经转为深深的蓝色，天快黑了，父母还没回来。我突然有种被世界遗忘了的感觉，嘴撇了撇，想哭。



终于，院门上的锁被打开了，发出很大的响声。两扇院门被推开，我听见了手推车沉甸甸进来的声音，我还听见了父母沉重的脚步声。

我推开门，站在厨房的门口，把自己卷在半截门帘中呆呆地看着他们，看见他们浑身是土的、疲惫地走了进来。他们一定是太累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

父亲开始卸车，他脾气不好，忙坏了就会拉着脸，有时候会大声呵斥我们，我们谁也不敢和他说话。他的头发上沾满了白白的灰尘，头发一根根向上竖着，像一只巨大的刺猬。

母亲拿起布条做的掸子，掸去自己裤脚的尘土，然后到后院抱来一抱柴，走进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几分钟后，厨房的烟囱浓烟滚滚，火生起来了。母亲拿起瓢，往那只在我看起来巨大无比的铁锅里添着水。火苗窜动着，发散出温暖和热情，屋子里没有先前那样黑暗，那样冷了，我的心里也没有先前那么难过了。

又过了一会儿，母亲开始和面，铁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吱吱呀呀地唱起歌来。面和好了，母亲坐在灶膛前添着柴，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她看上去是那么苍老疲惫，好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吃什么呢？”她好像在问我，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吃甜饭吧。”她自顾自地说。

我听着，又想哭了。我最不喜欢吃的是甜饭，因为甜饭没有味道。我喜欢吃拌有香喷喷的菜的面条。但甜饭做起来方便，也比较节省粮食。（说是“甜饭”，里面是不会加糖的，顶多放一些菜花撒一些盐巴，我们这里把这种不放臊子和调料，白水煮的饭称为“甜饭”。）

我带着哭腔说：“不要吃甜饭，没有下饭菜啊。”母亲说：“就是因为没有菜，才吃甜饭的。”

她呆呆地坐在灶膛前的凳子上，出神地看着木柴在燃烧。好像在想着什么。夜幕降临了，夜色像一张厚实的毯子，将我们的院落重重包围。

一根木柴“嘭”的一声，崩出了一颗火星，这声音好像把母亲从一个遥远的疲惫的梦里唤醒了。她突然站起来，兴奋地说：“有了！”

她塞给我一个手电筒，让我快快地去后面的菜园里拔一把萝卜缨子（萝卜还没有长大，因为没有菜吃，我经常观察呢）。

我依照母亲说的去做了。



萝卜缨子拔来了，下面的萝卜像纽扣般大小，一看就经不住吃。母亲指挥着我，让我把这些萝卜缨子淘洗干净，放在案板上，撒上盐，使劲地揉，我揉了刚一下，那翠绿的汁水，带着萝卜的辛辣味就窜上了我的鼻孔。母亲让我继续撒盐，继续揉。那翠绿的汁水不停地往下流。

等揉得差不多了，母亲的面也擀开了，她麻利地切着面条，叫我把揉好的萝卜缨子切成碎碎小小的菜丁，盛在盘子里，再浇上醋。

甜饭做好了。白白的面条在锅里沸腾着。

全家人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开始吃晚饭了。我饿得太久，肚子都快瘪了。捞起一筷子面条，吃了一口，面条不软不硬，刚刚好。我又挟起一块自己揉的萝卜缨子做的菜放进嘴里，一股鲜辣辛香的味道冲向我的鼻孔，带着淡淡的咸味，又带着醋的酸味，还有萝卜的辣味，那是一种来自田野的新鲜的味道。

好吃，真好吃，原来萝卜缨子是道菜。我一下子吃上了劲头，就着那萝卜缨子揉的咸菜，吸吸呼呼地吃光了一大碗甜饭，低头的瞬间，一颗眼泪掉进了碗里，轻轻地“吧嗒”响了一下。

全家人都专心地吃着饭，可能是太饿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有那面条腾起的热气在小小的黑暗的厨房上空升腾着。

……



今天，买到了菜农刚从地里拔出的新鲜的、还带着泥巴的水萝卜，萝卜缨子不舍得扔掉，就揉成了咸菜，刚吃了一口，就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想起了我物资匮乏的童年，想起了我挣扎在尘土与农活中的父母，忍不住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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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艳丽，敦煌人，热爱运动，热爱文学的文艺女中年。有滋有味地做着一名小学教师，自得其乐写着一些自己喜欢的文字。1998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先后发表在《北方作家》 《甘肃日报》 《甘肃人口报》 《甘肃农民报》 《酒泉日报》 《敦煌文化旅游报》等报刊杂志上。现为酒泉作家协会会员。

【本刊主编】成永军

【本期编辑】金   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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